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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酸(12)

我还是再坚持一下吧。

可是,就算我有足够的耐心,命运却远没有我一半的耐心,下午的上课之前,班副抱来厚厚一摞资料,据说都是重金从湖北黄岗收购来的命题信息和试卷,对高考绝对有帮助,当然也绝对要收费——每人50。

奶奶的,活生生把我逼到弹尽粮绝。

罗梅梅女士出差了,我打电话给她,她居然记得很清楚:“你不是每周的生活费都花不完?而且不是还有压岁钱吗?乖,自己先垫一下,妈妈回来给你!”

她会给我,才怪。

而且,我怎么能告诉她,其实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课间小组长来收资料费,我低着头红着脸支支吾吾,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没钱了吗?帮你垫上先?”

“不用不用!”我那要命的自尊心又开始发作,“钱在宿舍!晚上我就交!”

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林枳就在我身边,她趴在课桌上,像是睡着了。我很希望,她是真的睡着了,这样,我们都不会太难尴。

中午的时候,林枳跟我说晚上又要出去一下。我明知故问,问她要去干什么,她笑了笑说:“楚暮病了,我得去给他买点药。”

“啊!”我说,“什么病,要紧吗?”

“还好。”她说,“也就是花点钱,其它没事。”

又是钱。

真是个敏感的话题。可是我不敢再吱声。我怕我脑子一糊,再说出什么:“有需要尽管找我”之类的混帐话,那就真要把我自己活活逼死了。

那天下午的语文课,当我正在魂飞天外地设计怎么让我兜里的40块钱看上去更像50,林庚却忽然对我发难。

“田丁丁,你先说说这段古文里有几个通假字,再分别解释一下它们的用法!田丁丁?听到没有?你现在在哪里?泰国?”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林庚居然也微微地笑,没错,我就是一个笑话,所有人都可以看我的笑话,所以我也要跟着一起笑,这样才能显得我不那么傻。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林枳在我旁边拼命地翻书,点给我看:“在这里!在这里!”我看见她用钢笔把几个字浓重地圈起来,可是我忽然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想看,我觉得很累,林枳急得踢我的椅子,我却不管不顾地把头扭向一边,看着窗外,单调的景色渐渐模糊,渐渐更模糊,我的眼睛被潮湿的感觉包围。

原来,我哭了。

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当着我最在乎的人的面,肆无忌惮、丢脸万分、毫无道理地哭了。

林庚露出诧异的表情,有点不解,还有点不满:“哭什么呢?坐下!坐下!不会就不会嘛,田丁丁,你放学以后来一下我办公室!林枳,你把刚才那道题跟大家说一遍。”

我坐下,林枳站起来,我听见她用平稳优美的声音回答林庚的问题,看见林庚投向她的赞许的目光,我应该嫉妒我应该难过,可是,我没有。我只觉得累。

我完了。我完了。从此以后,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莫名其妙只会发呆和哭的神经病,他怎么可能还喜欢我呢,他在心里一定已经把我鄙视了一万遍。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感到一阵锥心刺骨的委屈。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伸向了我。在课桌下面握住了我的。那掌心绵软而有些潮湿,像块软软的毛巾,裹住了我委屈的心。那是林枳,我知道。她掌心里传来的信任和温度终于让我慢慢地平静下来。

至少我还有她,不是吗?

放学以后当我走进办公室时,林庚正在喝茶,面前摊着一叠试卷。他的手提电脑里正在播放一首歌,是一个老头的声音,反反复复在用绕口的粤语唱着:爱在深秋,爱在深秋。

哦,他居然听这种情歌。说实话,我并没有觉得老土,反而觉得很有味道。或许,这就是爱物及屋的表现?

呵,我居然在此情此景,还有心情想这些东西。

“田丁丁,”他直截了当地说,“猜猜你上次考了多少分?”

要命,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来,难道是为了告诉我我退步好多名?

“还有,今天上课我不就问你个问题吗?你哭什么?”

我不作声,站在那里又无所适从,只好别过头去看窗外。

“上个星期,你是不是去酒吧街了?”他忽然严肃地问。和他音响里传来的柔和的男声很不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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