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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情薄意(20)

作者: 九尾叶 阅读记录

简青黎今天带的相机是索尼A7R4,为了图轻便,只带了一只标准焦距的定焦镜头,结果用起来不方便,有时候为了找一个最佳的构图,得不停地走近走远。

拍了一上午,他觉得有点疲累,就去了湖边的凉亭休息。这个凉亭很有年头,柱子上的红漆剥落了,又被人粗暴地刷上一层鲜艳的新漆,也不管它是如何凹凸不平,斑斑驳驳,就像衰老了的叶香一样,不肯服输地抹上厚厚的脂粉。

简青黎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他想起来,就在这个亭子里,方明栈担忧地张望,而他远远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恐、愤怒、无助,一头扎进对方怀里。

通向凉亭的林荫大道上,一家三口手牵着手,有说有笑。恍惚间简青黎真的看到一个九岁的孩子,狼狈而趔趄地奔跑在路上。

过去十多年了,对那天的事,简青黎也只有一个囫囵的印象。他只记得,方叔叔带着明栈哥哥来找他玩,他们两个小朋友在翠野公园里滑旱冰,中途简青黎摔了一跤,衣服蹭在小水洼里弄湿了,于是哭闹着要回家换装。

方明栈试图阻止他,他年长两岁,比简青黎更早地意识到叶香和方玉朗的关系,而且出于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敏锐,他在母亲杨彤面前从未暴露过简青黎母子的身份。

可是那会简青黎不懂,他硬是摆脱了方明栈,飞快地往家里跑,还得意地对方明栈说,要把自己的飞机模型拿来给他看。

他用钥匙开了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想看看方叔叔和母亲到底在做什么,因为他们每次见面,总是用各种办法把自己支走。那时候简青黎对方玉朗的印象很好,因为方叔叔给他买许多玩具,帮他交学费,还让他和明栈哥哥上同一所幼儿园和小学。

客厅里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有一个略带愤怒的男声在说话:“这么多年了,我真不知道你在倔什么,我跟你说了我没办法离婚,她神神叨叨的,又说自己有抑郁症,谁知道真的假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两边家长交代?香香,求你体谅体谅我……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现在青黎越来越大,该让他改口叫我爸爸了,反正他迟早会明白的。而且,他的姓也该改回来了,我知道你跟简辰关结婚是为了给他上户口,可简辰关早就因公牺牲了,孩子跟着外人的姓算怎么回事?”

简青黎站在客厅发抖,身上的湿衣服结成了冰,冻得他牙关咯吱作响。他转身跑了,咚一声摔上家门,顺着楼梯跌跌撞撞地下坠,也不知怎么离开的小区,只是泪流满面地跑啊、跑啊。

大脑一片混沌,是本能驱使着他回到翠野公园。过马路的时候,简青黎差点被一辆汽车撞倒,他爬起来,在司机心有余悸的咒骂声中继续狂奔。

“青黎!”方明栈从凉亭里跑出来,焦急地朝他挥手。

简青黎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语无伦次地咒骂着方玉朗和叶香,因为喘上不气,小脸涨得青紫。方明栈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反复说“不怕”,还跟他保证,“我永远是你哥哥”。

其实现在想来,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因为他们若真有血缘关系,方明栈确实永远都会是他哥哥。

不过简青黎明白他的意思,方明栈是想说,不管大人之间发生什么纠葛,都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

这个想法很天真,但他们竭尽全力去做了。唯一的变化,就是简青黎不再称呼方明栈为哥哥。以前不知彼此有血缘关系时他倒毫无障碍,喊得亲热,真相大白之后,却感觉有了层隔阂,不知在别扭什么,总之是叫不出来了。

他们莫名其妙地冷战了大概两星期,最后还是和解了,简青黎开始直呼方明栈的大名,方明栈也泰然接受,还像以前一样照顾他。谁也不提那天在翠野公园发生的一切,也尽量不询问彼此的家庭琐事,在年复一年的草长莺飞中,打打闹闹地长大了。

当然简青黎后来还是喊过哥哥的,不过都是在床上被方明栈逼迫的,不提也罢。

那个下午对简青黎来说漫长极了,方玉朗和叶香听到摔门的动静后,急匆匆出门寻找,等在公园见到简青黎,方玉朗一脸愧疚地想要与他相认,叶香却格外冷静,让他带着方明栈回去。

她领着简青黎回家,给他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做晚饭。简青黎不明白,不理解,他想不通叶香为什么不解释这一切,为什么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

饭桌上,简青黎发起脾气,又摔筷子又丢碗,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九岁的小孩已经有了点是非观念,他知道母亲和方玉朗的这种关系是不对的,也伤害了他那个去世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