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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9)+番外

吴氏却已经笑着把林谨容拉了起来,左右端详了一回,叹道:“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一大截。可比我家三丫头懂事多了,你是怎么养的?”这后半句是问一旁的陶氏。

家里有喜事,陶氏也是盛装,长度到膝盖的银蓝色小袖对襟旋袄,檀色的百褶裙,梳着大盘髻,cha着金钏,三十五岁的人了,眼波还如秋水一般潋滟动人,她娇嗔地道:“嫂嫂又来笑话我。”说着便轻轻皱起好看的眉头,愤愤不平地道:“你是晓得的,我家那个是个什么德行!我的囡囡给吓成这个样子,他竟就这样算了!还不许我讨回公道!孩子们要再不懂事可怎么好呢?不是被人给害了也白白吃亏?”这一张口,就有滔滔不绝之势,竟似想把积年来的委屈全数倒给吴氏听。

陶家富裕,陶氏做姑娘的时候是独女,又漂亮又有才名,什么针黹女工,琴棋书画都拿得起放得下,万千宠爱在一身,嫂嫂大度得体还善良,所以她日子过得很舒慡,可恰恰因为这样,家里人反而忽略了打磨她的性子,生生养成了一个不肯俯身的爆炭脾气。就是嫁了人多年,屡遭打击,这爆炭脾气是收敛了许多,本性却是丝毫没改,怨愤与喜欢都无比直接,不懂得讨好卖乖,不懂得低头,在喜欢信任的人面前更是没有家丑不可外扬,要掩盖半分的意思在里头。也不怕当着娘家人说这个话,传到夫家人耳朵里去,给自家惹麻烦。

两家人即便再亲,但林谨音将来是要嫁到陶家去的,这种丑事给未来婆婆听多了也不好。林谨容又好面子又怕隔墙有耳,忙笑嘻嘻地抱了陶氏的胳膊,打断她的话:“娘啊,今早二伯母去看我了,送了我一对玉压裙压惊。”

陶氏扬了扬眉,轻蔑地道:“她送的东西,会有什么好货色?”这罗氏,仗着是老太太的外甥女,笑人穷恨人富,最是小气狠毒不过的一个人。不过恰巧给她说中了,果真只是一对成色普通之极的青玉压裙而已。

吴氏扫了一眼周围屏声静气,眼观鼻,鼻观心的丫头婆子们,举起帕子盖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姑子和她的感情好,爱把难处和痛苦说给她听是好事,但传出去总对大家都不好。娘家人再好,也管不得这些夫妻妯娌间的琐事。坏事说多了,再好的夫家都会不舒坦,更何况这林家的水本来就不浅。

陶氏不是傻,只是脾气就在那里,一来气就控制不住。她缓了缓,轻声同吴氏道:“没事儿,都是信得过的。”又摸摸林谨容乌黑软亮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亲昵地在幼女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的乖囡囡病这一场倒似长大了。人家都说小孩子病一回总要懂事一点,倒是真的。”

林谨容再次彻底当回小女孩儿,颇有些不自在,起身靠着陶氏坐了,笑问吴氏:“大表哥和三表姐呢?”

吴氏道:“你大表哥年纪大了,不好在内宅出入,在外头和你父亲说话呢,你三表姐感了风寒,我没让她来。”明年陶凤棠就要和林谨音成亲,自然要避着点的好。

“太太,七少爷用好早饭了。”陶氏最信任的大丫头春芽牵着才五岁,长得灵动可爱的林慎之走了进来,笑着推林慎之:“去给舅太太行礼呀。”

林慎之可爱的一笑,像模像样地给吴氏行礼问好。“真是个玉娃娃,聪明又伶俐。”吴氏喜得夸赞着弯腰轻轻抱抱他就松了手——她自己是有病的人,自觉得很。

林慎之得了夸赞,高兴得眉飞色舞,挤入陶氏怀里讨糕点吃。陶氏忧愁地看着天真不知事,只知道吃和玩的独子叹气:“看看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那个却是一转眼就要娶亲的人了,花样儿多着呢。”她下意识地把手护在小腹上,这又怪得谁?公婆不是没给自己机会,奈何自家肚子不争气,进门多年来就一直只有林谨音姐妹俩,虽则终于有了七郎这根独苗,到底独木难成林,不过这回肚子里这个要也是个儿子,那就好了。

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又生就这样的脾气性格,不得公婆丈夫喜欢,和妯娌也处不来,这日子,过得的确艰难。吴氏半晌无言,只得安慰陶氏道:“七郎才五岁就这么聪明伶俐,将来不会差到哪里去,该是他的,谁也夺不去。再说了,他还有两个姐姐帮衬着呢。”还有一句当着小孩子不好说出来,那黄姨娘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贱妾,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陶氏去。要不然,这么多年了,陶氏再不受喜欢,这个三房主母的位子不是照旧坐得稳稳的?在三房来说,终究是实权派,无非就是心里憋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