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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61)+番外

仿佛过了一生那样漫长,直到水都有些凉了,她方一仰头,“哗”地从水中坐起,仰面向天,大口呼吸,一双紧紧攥在香柏木澡盆边缘的手早已青白。

林谨容松了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微眯了眼看向桌上的沙漏,银沙如同银线,细细地,毫无阻滞地往下流淌,堆积的银沙比以往高了那么一点点。她如释重负地靠在澡盆壁上笑,总有一日,她不会再怕这些令她在梦里,在白日里都害怕着的东西,比如说水,比如说人。

一夜好眠,秋风秋雨不过是陪衬。

卯时三刻,陶氏牵着林慎之的手,与林谨音一道,红着眼圈送走了吴氏。林大老爷受林老太爷的委托,代替自家那个因伤不能出席送别任务的林三老爷,热情友好地目送陶家的马车隐入了清晨的薄雾中。

辰正,林老太太装扮完毕,安然高坐,等候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的请安问候。待到最小的林慎之行完礼,被春芽牵着手送至听涛居后,她满是褶子的老脸缓缓转向了大儿媳周氏,周氏的目光一缩,看向了安静立在一旁的陶氏和林谨音,以及立在林老太身后微微冷笑的罗氏。最终不过一叹,低声道:“三丫头,老太太有几句话要同我们说,你领着你五妹妹一并退下了罢。”

要算账了!林谨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强自镇定地行了一礼,眼睛却惊惶地看向了陶氏。却见陶氏目不斜视地看着老太太头顶那枝碧绿深沉的翡翠钗,神态淡定无比。

林谨音听见自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牵了裙角就要往前向林老太跪下请罪,却听陶氏道:“三丫头,你还不去?”林谨音回头,对上了陶氏晶亮的眼睛,陶氏的眼里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和自信。

是什么让陶氏有了这种眼神?难道舅母真的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林谨音有些疑问,却被林五给拖了出去。

然后就是漫长、焦虑的等待。

这一日,林谨容同样心惊ròu跳,清早铺开一张纸,到了午间也不过是写了两个半字,然后就是握着笔发呆。一会儿听说林老太单留太太们说话。一会儿又听说三太太顶撞了老太太,被罚跪。再过一会儿,又说,三太太还没跪就晕了过去,这会儿在请大夫扶脉。

林谨容不相信在这样的当口——吴氏刚走,自己尚未解禁,林慎之刚进了老太爷的书房,林三老爷伤还没好,陶氏还会这样不长眼地故意去顶撞激怒老太太,一切不过都是寿宴那一日的延续。只陶氏竟会用晕倒装病来躲过下跪的责罚,而不是直来直去地对上,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随即传来的消息却让她惊异无比。陶氏扶出了喜脉!两个月的身孕是最有力的护身符。林三老爷到了这把年纪,嫡出的儿子却只有一个,是太少了,谁要还记挂着和陶氏这个明媒正娶进来的高龄孕妇算账,就是不长眼睛,不长心眼,成心要闹出人命来了。

有人扶额称庆,也有人懊丧得想挠墙。林谨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疑惑万分。怎么会这样?前世的时候,陶氏根本就没有这一胎,自生下林慎之后,她的肚子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不单是她,就是三老爷后来娶的妾室和通房丫头,都没有谁的肚子鼓过。终其一生,她就只得一个姐姐,一个庶兄,一个弟弟。

那么,这会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呢?林谨容手里那支饱蘸了墨汁的羊毫笔迟迟等不到主人施笔落下,终于沉甸甸地滴落了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了一朵模糊的花。林谨容盯着那朵晕染开的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龚妈妈蹲在廊下避风处,卖力地搧着熬补药的小炉子,准备亲手给陶氏熬上一罐补药。这把年纪有了身孕,怎能不小心伺候?

丝丝药味儿穿过了青布帘子,钻入房中,林谨音满怀愁绪地看着躺在c黄上养胎的陶氏。大红丝缎的鸳鸯戏水枕头上,是陶氏明媚的脸,她仰望着绣满百合的帐顶,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去的喜气与得意。

她觉得今日真是太解气了。早前她并没有招惹老太太,老太太借她端茶之际莫名发了一台火,然后借机惩罚她,为的是想要压住她,叫她下一次再不敢顶撞。之后她晕倒,诊出喜脉,周氏一贯地息事宁人装好人,罗氏却讥讽她早就知道,故意不说,刻意留着此刻用作护身符。老太太也铁青着脸骂她这把年纪了,自家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是她自己的错。

是,对于她们来说,当然是什么都是她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