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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354)+番外

他下了车,陆二老爷、陆三老爷等男丁自然不好再留在马上或是车上,纷纷下了车马,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脸上堆满了笑容,和族人、邻居亲切交谈,半点架子都没有。有意无意的,陆老太爷把陆缄带在身边,郑重和人介绍他这个最得意的孙子。

众人对认字儿,有功名的人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敬畏,特别是经由陆老太爷隆重推出的陆缄这个举子,于是格外热情。热情到陆缄有些招架不住,几番窘迫地向陆老太爷以目求助,陆老太爷却只是呵呵的笑着,装作不懂他的意思。

林谨容透过淡青色的纱窗往外看去,在一群人里面,陆缄的瘦高个儿格外显眼,他在勉力地维持着风度和冷静,耳朵根却红透了,笑容也有些僵硬。

陆云低声笑道:“二哥不好意思了。”

林玉珍淡淡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多少人想要这样还得不到呢。”带了几分讥讽地看着陆缄身边的陆绍,“看看你大哥,他就想要极了,只可惜,他也就是那个命。”

陆云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已经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没有听到刚才林玉珍说的话一般。陆云忍不住想,林谨容自从进门以来,就从来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过任何人一句坏话,听到她们说谁,基本上都装作不曾听见,偶尔发言,也不过淡淡一句劝,劝不住,也就不劝。

若是林谨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老实人也就罢了,可是林谨容偏偏不是,不过是故作的清高,其实漂亮无害的皮囊下暗藏着一颗坏心。思及此,陆云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便含了笑道:“嫂嫂,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地方很不错,不知道老宅是个什么样子的。”林谨容抬眸望着陆云淡淡一笑。

她讨厌这个地方。当年她并不是刚进门的那一年就得以回到老宅的,而是在生了宁儿之后,也就是她十七岁这一年,陆老太爷方安排全家回了一趟老宅。彼时陆老太爷郑重其事地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宁儿去了陆家祠堂,拜祭祖宗之后,亲自将宁儿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之上。从那之后,她就只回过老宅两次,一次是宁儿死后的第二年,陆缄考中,全家回来祭祖,另一次就是陆老太爷去世落葬。

但不管哪一次,她都从未见过这样热闹轻松的景象,也不曾见过这样害羞和不自在的陆缄。她所看到的都是,暗里和吴襄彼此互不相让,无论什么事总想比别人强,拼命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沉默寡言,清清淡淡,举止自如的陆缄。

林谨容抬头再度往外看去,前方喧闹的人群终于散去,陆缄正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他仿佛知道她在看他,朝她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笑,笑容还未收起,就被陆绍扶着肩头拥走。

马车再度往前驶去,停在小镇最大的一条街的尽头。被漆得亮锃锃的大门口站着一群男人,有老有少,有些人身上穿着带了褶皱的长袍,有人甚至穿着短衣芒鞋。陆老太爷再次命人停了车,领着男丁们迎了上去,一同进了大门,直往中堂而去,开宴大谈。

女人孩子们的车驾井然有序地从侧门里驶入,静悄悄地进了二门。下了车后,统一去花厅吃饭,一群人忙里忙外,把陆老太太安排妥当了,方才散去,被仆妇们引着去了各自的房间院落歇息。

老宅有些年头了,长期不住人,总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厚厚的石墙又高又冷,上面长满了青苔,院落很狭窄,一天之中,日光只有在正午时分才能照进来,更多时候都是冷浸浸的,哪怕就是在三伏天里,在这房里都穿不起单衣。

虽然只来过几次,但林谨容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屡次都分给她的这个院落。院子里一棵树都没有,更不到花,地上满是泛着冷光的青石板,站在院子的正中央,抬起头去看天空,只能看到非常狭小的一小块,压迫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屋里就更让人不舒服,外间只摆得下两个柜子和一张坐榻,一张条桌,几个凳子,里间只摆得下一张c黄和一个照台。狭窄是次要的,最关键的一点是光线非常昏暗,外间的窗子很狭小,里间则完全没有窗子,不透光,不通风,就连白日也需要掌灯才能看得清楚。

林谨容三次到此,第一次风光无限,第二次悲惨凄切,第三次麻木不仁。没有宁儿,那么这次就将是三次里的第一次,风光无限。林谨容站在廊下,仰头看着头顶巴掌大小,渐渐变暗变浓的天空,发自内心地讨厌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