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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2)+番外

荔枝被林谨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难堪,笑着摸了摸脸颊,将手在林谨容面前晃了晃,道:“四姑娘在看什么?莫非还没睡醒,认不得奴婢啦?”林家的姑娘少爷们是按着族里来排行的,所以林谨容虽是三房的次女,也得顺着次序称四姑娘。

她怎会不认得?她记得牢牢的呢。荔枝,我要好好对你,这辈子,我再也不叫你吃那种苦。林谨容收回目光,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默不作声地侧身躺下,将散落在枕上的头发理顺了,轻轻道:“祖母寿辰,明日大家都有得忙,马虎不得,你们且去睡吧,给我留一盏灯就好。”

桂嬷嬷再次担忧地和荔枝对视了一眼,轻轻道:“姑娘,你……”自姑娘半个月前生了那场病后,夜里总要做噩梦,大哭大喊的,点了灯就安静。本以为她渐渐好了,就听三太太的意思把灯给灭了,哪成想她立刻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我不小了,我有数。”

虽则只有十二岁,但的确不是小姑娘了。桂嬷嬷无奈,只得给她留下灯,把帐子放下,和荔枝一道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待到掩好门,桂嬷嬷轻声道:“这样下去可不得了,看姑娘眼下的青影是越来越重了,人也没精神。依我瞧着,怕是那日被惊吓甚了,须得和三太太说,另想个有用些的法子才是。”说着又低声咒骂了几句:“二太太也真是的,大白青天的做那种缺德事,也不知道遮掩着些,生生吓坏了咱们四姑娘。”

林谨容的眼皮轻轻动了动。

桂嬷嬷说的是二房尚未成亲的四少爷——她的四堂兄搞大了二太太身边丫头的肚子,二太太一碗药打掉那胎儿,却不曾收拾干净,刚好被林谨容撞上,从而吓坏了她的事情。前一世的时候,她神思恍惚了将近一个月,家里又请大夫,又请神的才算好了,但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那件事害怕,这种事情,和她后来遇到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又算得什么!亲眼目睹过匪乱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命如糙芥!

只听荔枝叹息了一声:“太太也难,三爷又不管事。”

林谨容的亲父林三爷不管事,是个散仙,四姑娘被惊吓成这种样子,他也不过是应景来看了两回就算了。三太太陶氏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懂服软低头,夫妻二人就是怨偶,从来在一起就好好说不上十句话,为了这事儿二人又是狠狠干了一大架,半个月了还僵持着没说话。

桂嬷嬷沉重的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却又兴奋地同荔枝道:“听说了么?姑太太明日也要赶回来的。”她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语气,“你说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也不晓得她那个过继来的小少爷养熟没有。那孩子过继的时候年纪也太大了些。”

“再大也不过是孩子,这都离开六七年了呢,只要姑太太对他好,人心都是ròu长的,怕也是差不多了吧。”荔枝低声回答了一句。

林谨容近乎麻木地无声道:“没有的,陆缄永远都喂不熟。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亲生父母,再没有旁人。”

一想到陆缄,林谨容的心里就不好受,她竭力去想其他事情,不愿再想这个名字和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她透过半旧的纱帐看着桌上那盏青瓷省油灯,拼命地想,再小些的时候,家里用的是铜灯或是蜡烛,后来祖父赋闲,父亲这一辈中又没有出类拔萃的,虽有功名却不曾出仕,更不会经营,都是些只晓得吃喝玩乐,吟风弄月之辈,家里只有出账没有进账,她这一辈的兄弟姐妹却又极多,世人婚姻论财,几场喜事办下来,家里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房里外,上上下下就都只能用这相比铜灯可以省一半油的青瓷省油灯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在那时候,她得了那门姻缘时,家里的姐妹们还羡慕得眼睛发亮,她也自以为是好姻缘……锦绣良缘,嗤……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她嗤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陆缄也是要来的,那是她和他长大后第一次见面。明天,林谨容的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戾气来,贝齿咬得嘴唇生疼。

虽然心中事情多,但她到底年小,很快就觉着那盏灯越来越昏黄,越来越远,渐渐的,她睡着了。这一次,她睡得安稳无比。

太阳刚露了半个头,一个窈窕的身影提着壶轻轻推开雕花门扇,在窗边铜盆里注满了热水,方走到c黄前,打起帐子,把微凉的手伸进藕荷色的丝被去冰还在昏睡中的林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