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豆(61)

西装是纯黑色的，将他一身随意张扬的气质压了下来。莫名多了几分冷艳的美感，和平日的自己几乎判若两人。镜中的自己看起来有些陌生，颜意怔怔地出了一会神。

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浅灰色的刘海垂下来时，已经能遮住半边眉眼。这发色他一直很喜欢，染了很多年。带着几分野性，几分肆意，几分不羁。

那是颜意曾经的模样。

颜意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着镜中自己的身影，轻轻垂下了眼。

颜母在门口不断地敲门。

车辆朝着目的地飞速行驶。颜意闷不作声地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后座颜父和颜母轻声的交谈。因为公司困境沉闷许久的颜父脸上彻底褪去了疲惫，眼角微微眯起，笑的很开怀。

这样其实也很好，颜意突然这么想。自己招惹的人自己负责收拾，自己欠过的债自己来还，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颜意摸出手机，在和迟默的对话诓里慢慢地敲下几行字。

【颜：我已经在车上了。】

【颜：应该很快就会到。】

【颜：你能不能……】

他敲字的动作慢慢就顿住了。

车灯一直闪，导航里机械的女声不断地更新路况。身后是颜父颜母轻声地谈笑声，伴随着偶尔对他的叮嘱。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已的性子，这样的酒局向来是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凑过去露个脸便抓着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同龄人插科打诨。待的不耐烦了就偷偷溜走，遇到不怀好意上来灌他酒的人通通反灌回去，将人灌的烂醉之后扬长而去，留下无奈的颜父收拾残局。

今天是迟家的局，颜父生怕他故病重发，一遍又一遍地不断嘱咐。

不要乱说话，不要得罪人，不要乱跑，不要惹事。

颜意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下。

他早就将人得罪完了，早把事惹的收不了场，想再像以前一样待的不耐烦了就溜走，也再也没可能了。

颜意掐了掐掌心，动作很慢地将发出去的信息一条条撤了回来。

直到最后一条信息被撤回，对话框里依然安安静静，迟默没有回复。

或许是有理由的，今晚迟家宴请百家，颜意心知肚明，身为宴会的主人公迟默比谁都忙。只是这一刻，迟默轻描淡写的那句话倏然就在耳边乍起，一字一句冷漠无情地告诉自己，他早就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手机依旧安静。

颜意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悬了起来，飘飘荡荡的没有着落。那种不安感又掺杂着某种沉重，一颗心却似忽上忽下一般起起伏伏。颜意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和街道，忽然就想，等待枪决声响起的死刑犯，此时或许便是他这样的心情。

这个时候，他分外想念柳向晨的插科打诨。

柳向晨虽然素日没心没肺，但清楚地意识到最近发生了什么，只在颜意刚在群里说话的时候高兴了那一阵子，很快便蔫了下来。群内又是一片死寂。

目的地不在任何一家酒店，却是迟家。颜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这段路更长一些，再长一些。这种逃避般的心理是他过去的十几年中很少有过的，但似乎自从遇到了迟默，这种逃避般的心理便如雨后春笋般疯狂生长起来。

恐惧，不安，逃避，无措……这些情绪他曾经以为离自己很远，远的不切实际。

只是众生皆苦，生而为人，又怎能逃的过这些。纵使有一时的如意顺遂，没有谁能够真正的做到一路顺风顺水。

他骄傲放纵地活了近二十年，终于一点一点地尝到了其他的滋味。

这段路程终于有了结束的时候。颜父颜母已经下了车，颜意却兀自坐在前排，一动不动。

“颜颜，下车了。”颜父已经整理好着装，一只手轻轻地叩了叩车窗。

颜意做了一个深呼吸，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微微摇下车窗：“爸，我抽支烟就好，等我一下。”

颜父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

沉寂了一路的手机却突然震了起来，是曹航的微信电话。

今天的局几乎A城所有可以排的上名的富家圈子都来了，声势极为浩大。路边已经停了满满当当的车，不断有身着西装礼服的男男女女地走过来，曹航和柳向晨自然也在。

颜意吐出一口烟，随手接通了电话。

“到了吗？”曹航上来就问，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颜意低低嗯了一声：“在门外……还没进去，怎么了。”

曹航叹息一声：“我看见苏家少爷了，刚才还拦住我问了一句，你……一会注意点。”

颜意垂了垂眼，一时没有说话。

曹航对颜意和迟默的事一清二楚，还在宿舍的那些天颜意和苏晓打的一团火热，他也是完完全全地看在眼底。再后来颜家遭难，也是苏晓曾经试图帮颜意从中劝和。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只是敏锐地察觉到迟默几乎□□的占有欲，和极其强烈的控制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