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豆(116)

面前的照片虽然一张比一张更显老态，但眉眼和五官轮廓却莫名地给人一种熟悉感。

颜意的长相其实跟颜父并不相似，那张四十多岁的照片只能依稀可见几分模糊的颜父影子。单论长相的话，他的眉眼更像颜母多一些，但和颜母也并不多像。他继承了颜父和颜母最优秀的基因，出落成一个漂亮而精致的模样。眼前的照片看起来很是陌生，即使心底已经有了隐约的揣测，但颜意依旧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照片里垂垂老去的那个老人是他自己。

迟默很轻地叹息一声，手指温柔地抚过面前的一张照片，他的指尖在那张苍老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低低地开了口：“当然是你，更准确的来说……这是未来的你。”

他的一只手抓紧了颜意微颤的指尖，声音很轻：“软件做出来的模样，大约会一些出入，但大致便是这个样子……颜颜，这是你未来的模样，看到了么？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直到双鬓斑白垂垂老去。”

颜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意识地抓紧了迟默的手，感觉掌心一层接一层的汗不停地涌出来。

人总是会衰老的，这个浅显的道理简单的连小孩子都懂。但认真算下来的话，颜意却似乎从来没有想像过自己垂垂老去的模样。

颜大少爷，从小娇生惯养，在无数簇拥和宠爱中长大。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习惯于流连花丛，将感情当作指尖随意捏圆搓扁的玩物。他或许曾经想过自己玩够了的那天会是什么样子，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正苍老的那一天。褪去了所有漂亮和不羁，不再年轻，只余一张白发苍苍的衰老的脸。

一张褪去了所有生气，没有了年轻气盛，没有了张扬肆意，和任何一个即将枯朽的老人没有半分区别。

颜意垂着的眼睫开始微微发抖。

迟默俯下身，细细地吻过他不停颤抖的睫毛，声音很轻：“你始终不愿对任何人负责任，不愿对任何一段感情投入真心。你贪恋一个又一个年轻而漂亮的身体，但青春总会过去，你最美好的那段时间，也不过短短十几年而已。颜颜，你看……到了那个时候，还会不会有人真心喜爱你彻底老去的容颜。”

颜意闭着眼，感受着迟默的唇轻柔地吻过眼睫，嘴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却似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空旷的房间格外寂静，静的几乎可以听见他慌乱而无措的心跳，和迟默低沉而缓慢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莫名显出几分缠绵的缱绻。迟默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吻着他，大约是察觉到了他的慌乱和无措，他的吻很轻，带着几分安抚人心的味道。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颜意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他艰难地动了动双唇，声音低的像是呓语：“你又怎么能确定，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真心喜爱我这张褪去了所有青春年少，不再年轻的，苍老的一张脸。”

迟默很轻地笑了，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发梢。

这个动作奇异地安抚了颜意所有的不安，哪怕只是不说话，颜意也清楚地感受到迟默身上那股深而沉重的情愫。从一开始，他便比谁都清楚，迟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跟他截然相反的性格，深情，专一，带着些阴暗的偏执。

房间安静的落针可闻，迟默从身后很轻地抱住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颈项。

时间仿佛定格在了眼下的这一刻，身边无数张照片像是一条缓慢流淌的时间长河，将他的过去和未来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了一起。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直到那个时候，身边的这个人依旧是爱他的。

这样的认知让颜意不自觉地红了眼。时光在缱绻中被无声地拉得很长，颜意听着自己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很轻地闭了闭眼。

“我可能还是学不会爱一个人。”颜意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颤抖，“还是见一个爱一个，做不到为什么人长久地停留下来……还是会伤害到你，还是会让你生气，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我知道。”迟默很轻地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语气带笑：“颜颜，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以为的更要了解你。”

颜意沉默了。

迟默拍拍他的头：“我会给你自由，让你想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你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可以有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但颜颜……你只能想想而已。”

他的眼神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视线幽深而温柔：“你漫长的往后余生，只能有我。”

低沉的声音带有无限的婉转，颜意的眼前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迟默那张英俊的面容在这层雾后看起来有些模糊。他的一只手还被迟默很轻地握在掌心，周围是他从小到大缓慢生长的痕迹，颜意的眼泪猝不及防地就这么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