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红豆(108)

颜意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短促地咳嗽了两声才艰难开口：“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头顶又是一阵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颜意才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低沉叹息：“你希望有吗。”

颜意抬眼看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从见面到现在始终没有半分波动，目光依旧黑沉沉的，看人的时候不带半分感情。

和他最初喜欢的样子一模一样。

胸口的闷痛让他不自觉地弯下了腰，颜意捂着胸急促地咳了两声，面前的迟默却依旧一动未动，只是沉默而无声地看着他，似乎极为认真的在等他的选择。

颜意缓了一会儿，慢慢地直起了腰走到他的身前站定，抬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灼热的呼吸声喷洒在耳侧，体温似乎隔着厚厚的衣服传递过来。颜意将头埋进迟默的怀里，一只手慢慢地环住了迟默的腰。

“迟默。”颜意的声音有些发哑，他的脸埋在迟默的胸前，声音有些沉闷，“带我走吧。”

颜意当晚便坐上了回A城的飞机。

他的肺炎已经很严重，几乎是飞机落地的下一秒，便和迟默一起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这个城市依旧人来人往，跟他一个月离开前没有丝毫变化。颜意将脸贴在车窗上，视线没什么焦距地看向窗外。车里的空调开的很足，阔别了许久的暖意让他背后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迟默沉默地坐在他的身旁，一只手很轻地揉捏着他的指尖。

来到医院便是一系列的检查。颜意被迟默带着几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肺炎贫血加上低血糖，他的身体底子几乎已经坏了一半。医生拿着检查完的片子说了一堆听不懂的专业用词，话里话外都是责备年轻人不懂得照顾自己，将自己生生地作成了这个样子。迟默始终一言不发，偶尔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回应，颜意只能沉默地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迟默的指尖。

然后便是住院治疗，这家医院是私人性质的，来这里就医的多是A城上层圈子的那些人。迟默将颜意安顿好后便出去办理一系列手续，颜意一个人坐在病床上望着床头一束修剪的十分漂亮的满天星发呆。

单人病房宽敞明亮，空调送来一阵又一阵温热的暖风。输液瓶缓慢地输送着透明液体，颜意看着自己扎着针的手背，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一个月的逃亡生涯简直像一个笑话，故事的结局似乎比他预想的一切糟糕场景要好的多。仅仅过去一个月，他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也变得狼狈而衰弱。迟默比一个月前似乎更沉默了，他的性格本来就十分内敛，现在更是看不穿那副冷淡面容后的真实情绪。从离开小城到现在，迟默几乎没有跟他说过什么话，除了在飞机上简单地问他需要喝点什么，或者是催他睡觉，落地时很轻地喊他起床。

看不出是生气还是不生气，若是放在以前，这个样子的迟默或许会让颜意感觉毛骨悚然。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样子的迟默，他竟没有生出半分原有的恐惧和惊惶感来。似乎他只是短暂地出去游历了一圈，现在时间到了便被迟默接了回来。没有逃离，没有欺骗。

颜意看着自己那只扎着针的手背，很慢地眨了下眼。

迟默回到病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和一个月前相比，颜意几乎瘦的不成样子，宽大的病号服松松跨跨地穿在他的身上，整个人瘦的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那张原本漂亮的脸由于成日涂抹厚厚的化妆品，皮肤再也不复往日的白皙细腻，呈现出一种病气的苍白。

那一头熟悉的张扬肆意的灰发已经不在了，一头乌黑的短发贴着头皮柔顺地垂落下来，比以前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乖巧。

“叔叔阿姨一会过来。”迟默沉默了半响，伸出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短发，声音很轻。

颜意慢吞吞地抬起头，视线有些茫然。

迟默顿了一下：“他们很担心你。”

从离开小城到现在，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迟默对他这次出逃一字未提，颜意自然不会主动开口。大约是出于某种回避心理，他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事情，便一直回避。眼下被迟默骤然提起，颜意一颗心顿时悬悬地提到了半空。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有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后房门被一把拉开，颜母焦急慌乱的一张脸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几乎是看到他的第一眼，颜母就忍不住抱着他哭了出来。

颜意有些不知所措地被她抱着，没说出口的话瞬间便咽了下去。

颜母抱着他哭了许久，直到一旁的颜父伸手拍拍她安慰了好一会，才渐渐地放开了他。颜意不安地对上颜母的视线，不自觉地咬了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