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酿青梅(26)

作者: 耳东霁 阅读记录

她是他的妻,却也仅仅只是她的妻。

她从前读书,知道人有八苦,但少年不懂事,总是强行赋予新愁,偶尔情绪低落走神,庆怀就会弄个虫子、八哥去闹她,那些愁闷被一惊或是一喜之间,追赶时骤然消散,但又总会在夜深人静时,瞧瞧溜进屋子,攀上她的肩膀,一瞬间抱住她,她挣脱不得,最后一头扎进去。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

后来,她确实有次意外落水了,她在水里睁大眼睛,看着光一点一点消散,她所有的眷念,所有的悲喜,在她下沉时,寡淡而又倏忽艳丽的化作一帧帧走马灯,呼啦啦抽走她体内的所有精魄。

“——”

她记得她喊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是她平日不碰的,也是隔阂而熟稔的,在那样陌生的惊恐环境里,她喊出这个名字。

在落进黑暗之前,那是她最后的一丝挣扎和不妥协。

后来,后来是什么呢?

曲瓷眨了眨眼皮。

后来,是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将她拖了出来。

当时她迷茫抬头,她眼前是一张慌张的脸。

“曲瓷,你在做什么?!”

是了,她在做什么——

天上星子抖擞明亮,彷如万千母亲慈爱的眼,亮光骤然喷洒四溅,落在星海灿烂的水波上,夏日凉风飕飕从耳垂呼啸而过。

她迷茫的、惊愕的,突然咧嘴笑起来。

“你,咳咳,你别生气啊。”

“你近来是怎么了?总是不听话,夜里还碰上歹人落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要如何?!嗯?曲瓷,幸而是仲夏,若是冬日,你这条小命,阎罗早就收走了!我且问你,你要你父兄如何自处?!”

“我,我——”

她不是故意要碰上歹人的,她也不是故意要如此失魂落魄的。

她只是难过而已。

她幼年丧母,满腹心事无人说,孩童长成少女,簪花又穿艳丽罗裙,父兄忙碌,同窗开始科举,或是筹绣嫁衣,只有她。

她是孤寂的。

那种孤寂蚕食着她,让她不轻快、想有所依仗,想皈依。

在这个时候,他来了。

“沈白,我——”

“小姐可来了!”马车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他乐呵呵笑:“老夫人等半天了,一直催促着徐妈妈问呢,快下来快下来!”

曲瓷被这熟悉的声音拉回神,外面已然是人声鼎沸。

“小姐。”

画眉已经跳下马车,正伸了手要扶她。

曲瓷舒口气,扫开一堆乱糟糟的思绪,下了马车。

才站定,周围已经呼啦啦围上来好几个小姐夫人。

姚老夫人不喜奢靡,今日只是小宴,来的都是姚家亲眷,也都和曲瓷相熟。

曲瓷刚站稳,就被女眷们团团围住了,有人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祖母最疼你了,她生辰你竟然来的这般迟,该罚!”

“对,罚曲妹妹等会儿给祖母做首祝寿词。”

曲瓷一一应了,滴水不漏。

一堆人手挽手迈上高高门槛,正要进府门,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声音柔柔的,冷冷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阿瓷——”

这声音清丽而贵气,从嘈杂的环境中一瞬脱颖而出,像一个真正端庄的大家闺秀,其余的人,只在这道声音面前,就已自惭形秽。

曲瓷回头。

画眉暗道:晦气!还没进门就碰上。

厄长的官道上,人来人往,姚府门门口,小厮侍女忙着登记名帖安排女眷,大红绸布系在雄狮脖颈上,飘飘然随风散开。

在这一堆香车宝马正中央,红绸铺地的尽头,停着一辆鎏金顶四悬宝铃的马车,车辕套了两匹毛色纯净的御赐宝马,车篷前垂了细碎琉璃珠帘,马车周遭站着八个侍女八个小厮,小厮捧着鲜红礼盒,侍女则持着香炉杨枝。

“真能摆阔!”人群里有人啐:“也不知道是老太太过寿还是她过寿。”

“她毕竟是嫡小姐,又高嫁嘉靖伯爵府次子程远,正儿八经的夫人,她不嚣张谁嚣张。”

“听说她以前中意陆翰林。”

女子们的议论声细细碎碎的,说到这句话时,视线都落在曲瓷脸上。

曲瓷风雨不动,只是看着马车。

俄尔,一个剑眉星目的锦衣男子率先从马车里出来。

随后,珠帘里探出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来,它攀上男子的胳膊,似一抹柔风过,杨柳细腰一晃之间,她已经下了马车,娉婷袅袅立在男子身侧。

马车驶远,她眼波轻晃,扫过门前众人,挑唇一笑,没什么诚意地懒懒开口:“诸位,来的真早。”

画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姚家嫡女姚雨蓁和她的夫婿。

曲瓷不说话,有人看不下去,直接走了,也有些呼啦啦围上去,姚姐姐长姚姐姐短地叫,姚雨蓁一一应了,目光遥遥落在曲瓷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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