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琵琶声再一次响起。
只是连万达这种毫无民族音乐素养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姑娘的弦子没按在调子上。
不知道是心慌,还是手软了。
“没事,刚才姑娘弹错了一个音,被我的朋友听出来了。没多大事啊,妈妈别责怪她。”
杨休羡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到了座位上。
“啊呀,这不就是古话里说的‘曲有误,周郎顾’么。公子们都是风雅人物,小女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连“周郎顾曲”的典故都知道,这妈妈还真是个文化人。
林三娘掩嘴笑道,看了一圈,没见到刚才醉酒的那个大个子和他身边的那个人。
刚想要问,就见邓翔搀着满脸通红,脚步虚浮的高会走了进来,边走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几杯就醉了?我看你平日也不止于此,难道是此处酒水太烈,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高会一言不发,走到桌边就双手趴着桌子,将脑袋满了进去,竟是要睡觉的意思。
果然是个穷货,山猪吃不了细糠!
林娘子暗中骂道,脸上却是依然笑意盈盈,“这位公子怕是吃醉了。这屋子后面有间净室,备有床榻被褥,我让人伺候公子在这里歇息吧。”
“不用不用,头一次来,没有歇下的道理。”
杨休羡朝邓翔使了个眼色,后者走到高会身边,作势“摇醒”了他。
“今日就到这里吧。过几日,我们再来喝茶。”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不是很多,却也足够让林三娘子的呼吸为止一滞了。
和很多古装剧里,主角配角们进了青楼就迫不及待地要见花魁娘子不同,这古人进欢场,尤其是高级欢场,那规矩多的很。
头一次去,不论身份如何,一般吃能喝酒、吃席、听曲子。打过几次“茶围”,钱也散出去两次后,才能登楼上榻。如果银子没到位,那也就止步于此了。
当然了,退款是不存在的。
但也不准过夜。
一直到登楼几回,和妓子们熟络起来,才会有过夜的资格——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散了多少金银出去了。
如果感情好,想要形成长期关系,那还要掏出银子为她“梳笼”。
那还要像模像样地为备好四季衣服、首饰和小厮、使女。不然亏待了妓子事小,被人知道自己扣扣索索那就丢了脸面了。
某知名小说里,西门大官人为了梳笼李桂姐,花了五十两银子做准备,相当于将近花了小四万元人民币吧。
林三娘最喜欢这种识趣懂行,又出手大方的客人,接过银票后,连看向已经“醉”得毫无知觉的高会的眼神都温柔了几分。
听眼前这位大爷说过几天还要来喝茶,那就是要做长久的买卖了。林三娘转身对着帘子里头轻柔地说道,“姑娘出来见一面吧。”
看来经过这几个时辰的“品评”,林妈妈终于觉得这群人有资格成为她的“目标客户”了。
琵琶女放下琵琶,站在她身边的小丫头上前,打开帘子。
引入眼帘的,是个不过十六七岁的俏佳人,穿着鹅黄色的扣身衫子,湖蓝色的裙子,傅粉施朱,云鬓如鸦,十指纤纤,纤秾有度。低垂着脸儿,不敢抬头瞧人。
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是粉团似得,眼睛溜圆,可能还不是很晓得事情,直蹬蹬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男人。
在看到角落里窝着的高会时,小丫头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妈妈,你的姑娘不介绍一下自己么?”
杨休羡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指了指琵琶女,状似有些不满地问道。
“公子莫怪,我这女儿是个哑巴,不能开口说话。”
高会的肩膀一抖。
被邓翔一把压了下去,继续“睡觉”。
“那真是可惜了,本以为姑娘琴艺颇佳,必然也有一副好嗓子。”
杨休羡无限惋惜地微微摇头,“不过也更忍人怜爱了。”
说着,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
“给两位姑娘买果子吃。”
大方的让万达都替他心疼起来。
众人被林三娘和龟公一路送到院子口,约定好了半个月之内必然再次光顾,这才往坊门外走去。
来的时候华灯初上,现在已经到了这平康巷里最热闹的时候。正所谓“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水门向晚茶商闹,桥市通宵酒客行。”
走在路上的人无不醉醺醺的,互相调笑追逐。更有闹得过分的,拉着小娘子就在路上相起嘴来,全然不管周围人的笑骂。
比起未来的酒吧一条街,开放的程度不遑多让。
这一切让没怎么体验过京城夜生活的万达看的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