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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诏狱看大门(308)+番外

“御器厂从现在开始关闭,所有的匠人、杂役、督陶官和守卫都不得出入。宋知县,立即上报州府严查沿途商队商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即上报,货物和人员原地扣押。”

“是。”

“本官将上报江西承宣布政使司,请求卫所派兵支援。今日就上书,将此事上报给应天府和顺天府各个衙门,以及圣上知晓。”

邱子晋雷厉风行,将一切布置得当,摆开一副要追查到底样子。

万达心想这案子太清楚不过了,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梁太监”干的。如今他人都跑到京城去了,不派人去京城追凶,在这里查什么查?

要他说,直接让怀恩公公下令东厂抓捕就行,一个太监而已,还能翻出五指山不成?

“你以为这些小邱猜不到么?”

杨休羡轻轻拍了拍万达的肩膀。

“这个案子的线索太清楚不过了。一个太监算不上什么,要抓到他容易的很。小邱他不是想要抓犯人,而是想要利用这个案子,绊倒一些他想要绊倒……而且说不定‘上头’也想要绊倒的人。”

万达听着杨休羡的分析,又转头看了看正在调兵遣将的邱子晋,默默不语。

哪怕心里已经明白,这个漂亮书生不是白糖丸子,而是个腹黑芝麻汤圆,但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接受“黑心书生”的设定。

广怀说的没错。

一个梁太监算得上什么,关键是他将这批,应该说这几批的御窑送给了哪些人。

这些人无疑是京中的豪门大族,甚至可能是世代簪缨,皇亲国戚之流——他们是皇帝姐夫真正忌惮的。

老朱家的人,打洪武大帝开始,骨子里就刻着多疑的基因。

要知道使用御用器皿就意味着“僭越”。而“僭越”二字,在朱家人的眼里,和“谋反”基本上划等号。

灼热的暖风吹到脸上,带着江南地带夏天特有的黏腻的触感。万达用力地抹了一下从鬓角往下流的汗珠,咬了咬牙。

这个案子的“根本”不在景德镇,而是在京里。

七月的京城,看来又要变天了。

众人离开御器厂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整个御器厂都被县衙派来的官吏封锁。从州府调兵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饶州千户所的官兵们在明天就能赶到。

听说御窑贡品被盗,整个小镇一下子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上一回发生那么大的案子,还是宣德年间的时候。

当时的督办太监张公公贪渎暴虐,责打匠人,还私自将贡品分赠给南京的皇亲作为贿赂。最后被东厂抓回京师,腰斩于市,并且枭首示众。

同一个案子,连带着当时的知县,知府,布政使司,和几乎整个御器厂的人都下了大狱,砍头的砍头,刺配的刺配。

除了几个历代给皇家烧窑,手艺无法替代的老匠人,整个御窑厂上下人马几乎全部换血。很多人哪怕没有丢脑袋,也丢了吃饭的营生。

这些都是前朝往事了,许多年轻的后生们已经差不多淡忘,只有镇上的老人家还隐隐约约地记得。

谁曾想到,这年轻的监察御史刚回乡夸官,就掀起了如此大的风浪,把平静的镇子一下子带到了漩涡的中心。

“邱少爷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呢?御器厂倒霉,独他家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可不是么……要是真的查到自己身上,怕是到时候‘要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天色一点点地暗沉了下来,路边野店里也逐渐聚集起了一些人气。吃完饭无事可干的乡民们凑到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着今天镇子上发生的大事。

“他家自己也烧陶瓷,有几个工匠的手艺不比御器厂的差。你们还记得么,有个姓袁的后生,因为能烧一手好的釉里红。去年底还被御器厂特意请了去,专门让他给新出生的皇长子烧一套瓷器。”

“别提了,出事啦……去年那次‘炸窑’,你们都忘记了不成?”

“哎,别说了,来人了……”

因为出了事儿,镇上的民众对于陌生人格外的警醒。

见到远远地走来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众人立即戒备了起来,或是装模作样地喝茶,或是掰扯其他的话题。

万达和杨休羡两人走进野店,两人对坐下来,叫了两碗面条。

“邱家的菜不好吃么?你不是说他家的厨子手艺一流,京内大酒楼都比不上。怎么现在宁可出来吃这种粗食了?”

杨休羡将筷子递给万达,好笑地说道。

“别提了,在他家吃饭那规矩大的。我就算是进……去看我姐姐、姐夫,都没那么大的排场。”

小二将两碗只放了咸菜的汤面端了上来,奔忙了一整天的万达直接端起大碗,呼噜噜地大口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