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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诏狱看大门(150)+番外

也曾经赞叹里面行侠仗义的侠客,觉得他们杀贪官,灭狗贼,快意恩仇,向往他们的“江湖”人生。

但是自从进了锦衣卫衙门,结结实实地办了好些案子,他才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做“侠以武犯禁”。

如果人人都以自己的那套所谓“正义”和“公理”里为行动准则,那么哪里还需要官府,哪里还需要律法。

天下不就真的大乱了么?

“哼……你们官府都是官官相护的。旁的不说,我朝规定,只要是民告官,无论缘由,先打五十杀威棒。五十棒下去,命都被打没了,谁还敢告?”

梅千张看到万达不同意的眼神,气的又拍了一下桌子,“就算只是平日告诉。这‘八字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道理,大人不懂么?普通百姓,哪里来的钱上下打点。又是衙役,又是典簿,又是牢头,又是勾摄。状子还没递进去,银钱已经花没了。”

听到这里,万达倒是反驳不出来了。

别说普通衙门,锦衣卫衙门也是一样。

俸禄太少,贪污过甚,程序繁多。

除了效率低下这一条锦衣卫没有,样样都能沾边。

他只能管住自己不捞,却无法对旁人置喙。

“大人可知道,我们广西是不产丝绸的?但是为什么朝廷会年年往桂林府摊派贡缎的份额?”

梅千张歪着脑袋笑道,“你知道不能定期定额上缴贡品会怎么样么?你知道像是黄仁那种为富不仁的狗宦官,不但会为了讨好上峰,买通僚人土司,拼命搜刮所谓‘珍品’,‘祥瑞’。甚至还会向他们出卖军事情报,换取利益么?”

“什么?”

听到这里,万达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拉住“一剪梅”的领口,厉声质问,“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快说清楚些!”

“你们还真的以为,自己在京里看到的那些‘情报’,是真的‘情报’么?”

梅千张朝地上啐了一口,讥讽道,“放屁吧。那些都是编纂出来骗人的。真的按照这些情报行军布阵,能打赢才怪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

万达追问。

“呵呵,小爷我黑白两道什么人不认识,多少英雄好汉都是我的八拜之交。”

梅千张是真的喝多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打鱼的,打猎的,放印子钱的,开典当铺的……暗娼行院,镖行土匪。除了玉皇大帝,十殿阎罗,你爷爷我攀不上关系。便是那紫禁城里的皇帝老儿……”

“住嘴!”

唯恐这厮说了什么,玷污了皇上,杨休羡“乓”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把这些碗筷碟子震的叮当作响。

已经醉得趴在桌子上的邱子晋迷瞪瞪地抬起头,看了两眼,见到梅千张醉眼朦胧的样子,还特意把凳子朝他那边挪了挪,推了推他的胳膊,“哎,你别睡,继续说呀。我听着呢……别睡……”

话音未落,自己却又呼呼大睡起来。

看到这两个已然醉的不省人事的家伙,万达无奈地和看向杨休羡。

“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出卖军情’,‘编纂情报’,都是真的么?”

“祖上规矩,我们锦衣卫不能直接参战,很多军情只有东厂和监军守备太监才了解……”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近侍,却还是属于军人。大明朝的皇帝,历来都是信任太监多过信任军人的。

毕竟只有军人才能造反,而宦官离开皇帝,就什么都不是。

当年的曹吉祥,王振,都是权势滔天的东厂掌印。但是其生死,也不过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根本连反抗的心都谈不上。

杨休羡自然知道这一句话是怎样的分量。

去年一整年,他都在广西大藤峡前线探听军情,几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知道山上各个寨子的分布情况,人员构成,组织动向……为此,锦衣卫和团营里牺牲了不知其数的探子。

如果他们搭上性命弄回来的情报,成为了军队中高层和当地叛军的所谓“买卖”……

那么死去的军士是何等无辜,被战火波及的百姓又何等无辜,为了一次次平叛,被朝廷抽调的壮丁,多加摊派的赋税又是何等无辜!

“这个人说的未必是醉话……”

杨休羡沉吟道,“看来我们这次广西之行的重点,就是这个了。”

看着这一桌的杯盘狼藉,万达沉重地点了点头。

这一边,万达一行人在乱打乱撞之下,渐渐拨开迷雾,找出连年平叛不顺的原因。

另一方面,四月中下旬,朱见深下令,在应天府的南京兵部设立两广用兵中心。开始为调集兵马,筹措粮草和军饷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封由翰林院编修邱浚,根据这些年广西驻军、太监守备和探马的情报而写就的《平叛方略》,由首府李贤李阁老呈到了朱见深的御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