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流星(54)

脑子里一个金属声突然一声响起，陆方时这一瞬间突然就感受到了剧本里龙小羽对韩丁的感激，羡慕，渴望，向往，以及…依赖。

“你是真的爱她吗？”舒湛此刻在台上，坐在陆方时的对面，怀疑而严厉地看着陆方时，“你们不过是短暂的相识，你的爱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嫌贫爱富的……的味道吗？哪怕仅仅只是一种潜意识，也真的没有吗！”

“爱一个人，难道需要这么多原因吗，难道需要这么多理智的分析吗？”陆方时认真地看着舒湛，义无反顾却无比真挚地争辩道，“爱其实是很感性的东西。我爱她是因为她好，因为她单纯，有文化、有品味、有教养，这当然和她的家庭有关系，和她的经济地位也有关系。但我从没这么真心爱过一个人，我从没这样赤胆忠心地愿为一个人做任何事。你们可以说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有钱，那你们就说吧，我不否认，行了吧，我不否认！毕竟是她让我走近了城市里的上流社会，让我见到了我过去不曾见过的生活，让我看到了我的未来，所以我爱她，她是我生活中的信心，是我的精神支柱……”

陆方时的声音是很好听的，沉稳而温柔，在激动的时候会带上点少年的沙哑感，林游在台下听着，突然分不清这话究竟是书里的龙小羽在说，还是陆方时在说。

所以爱情本身就很难是纯粹的，林游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着一种纯粹的东西，但纯粹这个定义原本可能就存在歧义，他只知道自己身上没有这种东西。

台上的表演不知到了哪个阶段，总之两人聊过了家乡，聊过了过往，都在或多或少地对对方坦诚了自己。只听到舒湛问道：“你…在恐惧着什么？让你最恐惧的是什么？”

“是饥饿。”陆方时看着舒湛，在说出这句话来的同时，似乎是得到了一丝解脱，“你知道饥饿吗？”

舒湛摇头。

“饥饿，这是任何一个人最本能的恐惧。”陆方时看着舒湛，“在饥饿面前，一切都是次要的，都不能和它相提并论。”

舒湛问：“包括爱情吗？如果你全心全意爱上了一个人，究竟是吃饱肚子重要，还是爱情重要？”

“不饿的时候，爱情重要。”陆方时轻声回答，他垂下眼眸，像是在对自己的现实与残缺而妥协。

陆方时垂下的眸子迷茫地看着桌面，像是被打磨过的黑宝石，却不带着人气，泛着小动物一样的不安的光。

舒湛顿了很久，突然像是受不了什么似的大声喊道：“那你方才所坦诚的精神支柱什么呢？你真的敢说是爱情吗？那太虚伪了，是欺骗！你现在就告诉我你的爱情本质是什么？是真的是钱所堆积出来的美好品质，还是由美好品质所包装出来的钱的外套！你跟我说你挨过饿，所以钱对你很重要。饥饿能产生思想，能产生哲学，你说挨过饿和没挨过饿的人心理上是不一样的，一辈子都会不一样。我知道的，我没有挨过饿，所以你并未将和你不同的我放在眼里。但我救你不是为了钱，别再跟我提钱！”

似乎是没想到对方是这样强烈的反应，陆方时愣了一下，方才所呈现的一点软弱感完全消失，他带着一种决然的态度，“你当然不知道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又真的将我放在了眼里？饥饿和贫穷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理的压迫，是一种精神的屈辱。饥饿和贫穷让我没有任何快乐，让我一天到晚只是想找吃的，只是想找地方睡，只是想挣钱，只是想怎么活着，只是想……想着第二天上哪儿去，能干上什么活。”

陆方时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弱，舒湛却不为所动。

“所以为了留住那种生活。”舒湛看着陆方时的眼睛，做出了最后的判断，“你杀了四萍。”

舒湛最后一个字落下的一瞬间，现场似乎静得能听到一根针的落下，陆方时一半的脸隐藏在黑暗里，方才那个真挚地不顾一切想要坦诚自己想要获得谁的认可的人突然就变得有些远了，尽管他根本没有动哪怕一分一毫，他开了口，似乎世界都在等待着他的一个回答，他淡淡道：“是的。”

“我杀了四萍。”陆方时淡漠地看向舒湛，却隐约朝对方温柔而腼腆地笑了一下，一如最初和舒湛见面的样子，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他的脸和笑容依旧那么完美，甚至他的声音也哑得那么完美，但却让人从心底里冒出寒凉来，他说：“我那时用的就是那根铁秋，打在了她的头顶上。”

舞台沉寂了很久。

林游看着台上灯光下明与暗中的两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是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