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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230)+番外



从离开开平卫,他们就被跟上了。

像是被狼群盯上的鹿,预感到危险,却不知道敌人在哪,一旦稍有松懈,就会被扑上来的猎手咬断脖子。

这种感觉让伯克帖木儿很是烦躁,提高了嗓子,大声喝斥手下,急了,甚至直接动鞭子。

“快点!”

马蹄踏在积雪和青草中,溅起带着雪碴的湿泥,赶车的鞑靼人扬起长鞭,甩出一声声脆响。

没有人抱怨伯克帖木儿的暴躁,此刻,他们心中的念头同伯克帖木儿一样,快,再快一些!

过了长水海子,队伍就安全了。

查干诺尔之后,有可汗的大部队接应,无论是谁在打这批粮食的主意,准保让他有来无回!

马蹄声愈来愈急。

伯克帖木儿脸上的焦急之色也越来越浓。

危险更近了。

他可以确定!

查干诺尔近在眼前,箭矢的破空声陡然传来,队尾瞬间有数名鞑靼骑兵坠马。

“不要停!”

伯克帖木儿大声吼着,下令副千户领队继续前进,自己率领一半的鞑靼骑兵留下,调转马头迎战偷袭的敌人,为运粮的马车争取时间。

朔风再起,跟在鞑靼骑兵身后的队伍终于显露出了身影。

左衽,皮甲,头盔镶嵌着毛边。

瓦剌人,还有兀良哈。

伯克帖木儿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他还是要握紧马刀,同敌人战斗。

不只是为了鞑靼的勇士之名,也是为了部落的生存。

狼群相遇,即使死亡也要守卫领地,扞卫尊严。

后退,不战而逃,是懦夫和弱者的行为!

没有号角,也没有战鼓。

千余匹战马缓缓踱着步子,马上的骑士抽—出长刀,刀刃摩擦过刀鞘,声音无比刺耳。

马蹄声似敲击在耳边,一声接一声,无限的扩大。

天空依旧晴朗,笼罩在伯克帖木儿等人身边的,却是死亡的阴云。

战马开始加速,从悠然漫步到如离弦的箭矢,由远及近,从快到慢,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马蹄如奔雷,又似呼啸而来的洪水。

伯克帖木儿握紧马刀,用力得手背暴起了青筋。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但他不能后退。无法护住粮食,可汗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部落。

所以,他只能死战,直至战死。

“杀!”

两支队伍同时举起了长刀,战马狠狠撞击到了一处。

刀锋的擦撞声刺破了耳鼓,杀戮撕开了草原上最后的宁静。

鲜血飞溅,战士狠狠摔落在地。

战马的哀鸣在草原上回响,倒在血泊的伯克帖木儿却再也不会回应。

五百鞑靼骑兵的死,没能阻挡瓦剌和兀良哈的脚步。顾不得清扫战场,立刻追向前方的粮队。

在蒙古人对战时,呵哈出率领的女真骑兵根本没有上前,而是潜伏在一旁,等战斗结束,胜利一方继续追逐最丰厚的战利品时,才跳下马背,搜刮留在战场上的武器和鞑靼骑兵身上的金银。

“首领,不追上去?”

“不追。”呵哈出举起伯克帖木儿的佩刀,擦干刀锋上的血迹,又从他身上扯下刀鞘,珍而重之的挂到自己的马背上。

“可是……”

“追上去也没用,粮食不可能分给咱们,有这些武器足够了。”呵哈出翻身上马,“死掉的战马,割下能带走的部分。马肉交给部落,武器和其他的东西,谁找到算谁的。”

“谢首领!”

女真人尽职尽责的清扫着战场,等他们离开,天空中早已盘旋着秃鹫和乌鸦。

朱高煦也没有参加之前的战斗,有瓦剌和兀良哈作先锋,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出击。

看着策马远去的女真人,朱高煦缓缓眯起了眼睛。

当真如兴宁伯所言,不能小看这些披着兽皮的野人女真。

“殿下?”

“无事。”朱高煦收起外露的心思,一拉马缰,“继续前进。”

“是!”

按计划,朱高煦不是去抢粮的,而是对鞑靼施以援手。最好的结果,是从瓦剌手里救下一两个活口,直接送到鬼力赤面前。鬼力赤想要找回面子,只能去和马哈木当面洽谈了。

至于粮食,已经被“瓦剌”抢走了,鞑靼想要,同样要找瓦剌。

按照兴宁伯的话来说,鬼力赤之前能忍,是因为没受太大损失。这次再忍,可汗的位置怕会换人。

粮食被抢走,骑兵被杀,还被大明的汉王亲眼目睹,这不只关系到实际利益问题,还关系到可汗的威严,乃至于所有鞑靼部落勇士的面子。

事不过三,何况瓦剌上门找茬的次数远不只三次。

鬼力赤真能忍成神龟,他手下的鞑靼高官和部落首领也不会副奉命行事。

没有黄金家族的血统,一直是鬼力赤的短脚。阿鲁台等人一直抓着这个短脚,始终对鬼力赤不服气,时刻想着将他拉下马。

可汗鬼力赤同太保枢密知院阿鲁台之间的矛盾,在草原上根本不是秘密。

鬼力赤想保住可汗位,阿鲁台想另外扶持有黄金家族血统的可汗上位,鞑靼内部从来就不铁板一块。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开始击破。这才是孟清和敢向永乐帝拍胸脯保证计划定能成功的原因。

当眼,也要感谢瓦剌首领马哈木的配合以及兀良哈两位首领的友情出演。

至于捡便宜的呵哈出,总之,能让汉王借此提高对女真的警惕,也算对得起自己给的出场费了。

草原上,鞑靼的运粮队最终还是被瓦剌和兀良哈骑兵追上了。

双方展开激战,结果自然是鞑靼骑兵大败。

就在最后几名鞑靼骑兵被包围,即将被斩落马下时,朱高煦突然神兵天降,带领身着朱红袢袄的边军骑兵,冲进战场一顿砍杀。

瓦剌被打跑了,临走不忘拉上几车粮食。

兀良哈也跑了,拉走的粮食比瓦剌更多。

幸存下来的鞑靼骑兵看着如战神降世的朱高煦,目光呆滞,似乎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朱高煦派人前来问话,才最终确信,他们安全了。

看看没剩下多少的粮食,几人同时面现忧色。即使活着,回去也没法向可汗交代。但让他们拿起刀抹脖子,也着实为难。

战死是光荣,这样死算什么,畏罪自杀?

清楚看到几个鞑靼人的表情,朱高煦叫来随军的通译,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一番。

“可明白了?”

通译点头,跃身下马,带着最诚恳的笑容,走向了愁眉苦脸中的鞑靼骑兵。

想活着吗?

想更好的活着吗?

想不想过上吃喝不愁,美女环绕的小康生活?

想的话,就点点头。点了头,就能实现诸位的愿望……

忠诚问题?这话怎么说的,彼方鬼力赤可汗都向我朝天子称臣,何来不忠可言?

自洪武年间,内附部落不知凡几,诸位可知这些部落都过着何种富足的生活?

前例就在眼前,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何况,截杀诸位的的确是瓦剌,诸位也是实话实说,不必犹豫。

兀良哈?绝对是瓦剌假扮,使以为离间之策……长相?不找像一点的,何称假扮?瓦剌着实奸诈!

“据实上报,当是为诸位的同袍复仇……即使诸位不追随殿下,凭此大功也必得鬼力赤可汗重用……”

朱高煦骑在马上,看着被忽悠得双眼冒星星的鞑靼骑兵,默默转头。

据说,眼前这位是兴宁伯从北京行部挖出来的,之前在部门里负责文书工作。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换身衣服和朴实的庄稼汉子没任何区别。

谁能想到,竟然是此等高才。

回去一定要和兴宁伯商量一下,把人调到自己身边,毕竟人才难得。至于挖角费,大家都是朋友,应该更好商量吧?

要不然,到父皇跟前为兴宁伯再求个恩典?

就在朱高煦摸着下巴,计划挖孟清和墙角时,沈瑄已率领边军从另一条路追上了瓦剌骑兵。

发现目标,确认无误,立刻追上去一顿砍杀,杀完拉着粮车走人。既然要将脏水泼到瓦剌身上,自然一个活口不能留下。

事做得漂亮,唯一的遗憾是,沈侯爷没能杀过瘾,一身的煞气久久不散,亲兵都不敢靠近半米之内。

兀良哈也没能拣着便宜,高高兴兴拉着粮食回家,刚下马,就遇上了传旨的内侍。倒霉催的,还有个给事中出身的礼部侍郎同行。

看到打着记号的粮车,兀良哈首领丹保奴,哈儿兀的表情僵硬了。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说的?

按照礼部右侍郎的性子,此等行为实在破坏内部团结,必须参上一本。多亏同行的后军都督府佥事冀英劝说一番,才勉强让他压下了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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