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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南枝(136)

他也沐浴过了,换了件青竹色的素面杭绸夹层道袍,还带着几分湿意的头发用根竹簪随意绾着,神态悠闲地倚在靓蓝色粗布印花的大迎枕上,俊俏的面孔在光线幽暗的厢房白皙得发光。

钟天逸不由撇了撇嘴,道:“嘉南郡主不会是看中了你这张脸吧?可男人仅有张脸有什么用啊?还是得靠真本事吃饭吧……”

李谦失笑,道:“你不是说你很佩服金宵吗?你到底见过金宵没有?当初太皇太后给郡主选婿,金宵没选上。”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钟天逸不由拍了拍额头,奇道:“那嘉南郡主到底喜欢你什么?你可别说你们从前不认识,我虽然不像我弟有副九曲回环的心肠,可也不是傻子!”

李谦笑而不答,起身趿了鞋,道,“我去看看郡主。她那边应该收拾完了。”

钟天逸一听跳了起来,道:“我也去!”

李谦想了想,道:“也行!你这些年在江湖上走动,知道的轶闻趣事多,等会给她讲讲,免得她无聊。”

“敢情你把老子当成说书的了!”钟天逸瞪着李谦,眼睛铜铃大。

李谦压根就不以为意,道:“要不是看着你性子跳脱,我就请天宇帮我的忙了。我把你当成我的朋友第一个引荐给郡主,你还不愿意,那正好,你就别去了。我准备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邀郡主到冷石窟走走,你去帮帮云林好了,他等会要领着人去周围看看……”

“谁说我不愿意去了!”钟天逸不满冲着李谦“喂”了一声,神色一肃,道,“说正经的,天宇最祟拜你了,他要是知道我领了人来给你办事,肯定一声不吭地就跟了过来,你怎么没有叫他来?”

李谦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你身手比天宇高啊”,下炕出了倒座。

“啊!”钟天逸不解地望着晃动着的门帘子,忙追了出去。

姜宪的头发还散着,听说李谦过来了,还让人通禀说带了个朋友,只好让刘冬月帮自己梳头。

还好刘冬月没吃过猪ròu也见过猪跑,乱了半天总算是绾了个纂儿,姜宪这才去了正房的正堂。

李谦和钟天逸正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等她,见她出来,李谦站了起来,钟天逸咧着嘴倒吸了口凉气,这才跟着站了起来。

彼此见了礼,李谦问姜宪有没有兴趣去冷石窟看看。

姜宪笑道:“今天晚了,明天再和大人一起去吧!”

十分给李谦面子。

那岂不是明天还要在药林寺呆一天。

钟天逸想出言阻止,谁知道李谦已笑着应“好”,问姜宪想不想去院子里坐会:“……太阳不大,又已经偏西,院子里架着葡萄架,嫩叶都出来了,郡主这几天都在马车里,不如晒晒太阳透透气。

是谁让自己这几天都呆在马车里的呢?

姜宪在心里腹诽,笑着和李谦出了正堂。

三个人坐下,冰河和刘冬月端茶点,小心翼翼服侍着。

这个时候刘冬月的细致周到就体现出来了。

冰河放茶盅的时候会发出细微的碰瓷声,而且放下就放下了。

刘冬月则会把茶盅放在姜宪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进退之间没有一丝声响,低垂着眼睑,线视从来不曾落在三个人的脸上,可姜宪若是在果盘上停留了几息,他就立刻递了牙签过来,姜宪刚刚吃完了瓜果把牙签放下,他立刻就递了温热的帕子过来……

钟天逸非常的好奇刘冬月是怎么做到的。

他三番两次地盯着刘冬月看。

看得刘冬月不自在——在很多人眼里,宦官是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姜宪心中大怒,对着钟天逸冷笑道:“不知道我这侍从哪里得罪了钟公子?钟公子要盯着他眼睛珠子都不错一下。我这侍从没有别的本事,服侍人还不错。钟公子既然和李大人是世交,想必家里也是钟鸣鼎食之辈,莫非是想让我这侍从指点指点家中的仆妇?”

钟天逸怒目。

郡主不是出身尊贵,贞静贤良,宽和大方,为天下闺阁女子的典范吗?怎么出口就这么损,讥笑他是暴发户。

可没有等他开口,李谦已笑着对姜宪道:“你别管他,他自十五岁立志做游侠之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能过年的那几天待在家里,钟伯母都要多给菩萨上几炷香,他这是看见冬月行止有度,羡慕呢!”

一席话说得刘冬月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行止有度啊!

宫里不知道多少内侍服侍了贵人们一辈子没有出过丝毫的差错,都没有得到这样一句赞扬。

他忙低下了头,怕把眼泪给飚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停留

钟天逸却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道:“宗权,枉我敬你是个英雄!你如今哪里有个英雄的样子,简直是,简直是……重色轻友!”

满院子的人全都低下了头。

寂静中,李谦斜视着他,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那里胡闹似的。

钟天逸脸一红,说不下去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姜宪嘴角微抽。

这才发现钟天逸原来就是个棒槌,自己和他生气,纯属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她朝着刘冬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理会钟天逸。

刘冬月感激地望着姜宪。

郡主给他出头,李大人还夸奖了他……如果不是有外人在,他真想趴下来给郡主和李大人磕个头。

好在是之后钟天逸再没有什么惊人之举,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喝了会茶,姜宪婉拒了李谦的邀请,一个人用了晚膳,回到屋里就躺下了。

刘冬月小声地提醒姜宪:“您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

“算了!”姜宪兴趣阑珊,对刘冬月低声道,“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你说,李谦在药林寺歇脚,还任由着我在这里多停留了一天,不会是有什么打算吧?”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斗得过他,每次出什么事那个落入圈套的总是她。

她现在又有了那种感觉。

刘冬月如果是个傻的也不可能被太皇太后安排到姜宪身边服侍,可他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何况是看破李谦的安排?

“奴婢也不知道啊!”他苦着脸道,“我看您不如直接去问李大人好了。我觉得李大人人很不错,您去问,他肯定会如实告诉您的。”

姜宪就瞪了他一眼,道:“你前两天还说李谦是个混蛋呢?怎么今天口风就全变了?”

她倒不怀疑刘冬月会背叛他,刘冬月是刘小满的徒弟,他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刘小满想,何况前世他并不是没有好的去处却一直奉养刘小满,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刘冬月哪里敢说他这是见风使舵,姜宪若是喜欢李谦,他自然也得把李谦敬着捧着,如果姜宪不喜欢李谦,他虽然不至于无缘无故地上前踩李谦几脚,但就算是对李谦心存好感也是不敢流露出一丝亲近之色的。

他忙道:“之前不是和李大人没有什么接触吗?这些日子李大人一天要跑四、五趟,我瞧着李大人真心还不错!”

姜宪默然。

这几天李谦有事没事就往她这里跑,就算是刘冬月也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好吧?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低声对刘冬月道:“你把我们的东西都收拾好,等大公子来了,我们就走!”

李谦给她买了好几件衣裳首饰,她知道他已经尽力对她好了,可这些衣料对她来说还是生平穿过的最粗糙的衣料。

她准备一并带走。

就算是个记念好了。

晚上,她听着屋外的虫鸣进入了梦乡。

姜律和王瓒却坐在树边的大树下啃着干粮。

福升拿了两个水囊过来,低声对两人道:“大公子、世子爷,喝点水吧!”

姜律接过来就连喝了几大口,然后又低头开始啃饼。

王瓒却食不下咽,喝了水,就再也吃不下那饼了。

姜律只好劝他:“不想吃也得吃,不然你等会没有体力赶路。”又道,“我们已经进入山西境内,大同总兵府那边,最迟明天就会有人增援,我们只要找到保宁就好……”说完,又吃了几口饼,白色的饼屑簌簌地落在姜律的衣襟上,他像没有看见似的,继续填着肚子。

王瓒想到他进宫时一副翩翩公子的派头,不由心生佩服,道:“阿律哥,难怪别人都说姜世伯后继有人,你也很会打仗吧?”

“打仗这种事怎能说好坏?”姜律听着,放下了手中的饼,颇有些怅然地道,“那些名将都是由万人骨堆集而成的……”

王瓒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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