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晗轻叹:“微臣若无能救下太后,惟有将实情禀报太皇太后,盼她老人家能够前来劝王爷悬崖勒马。王爷是至孝之人,应当不会累太皇太后拖着久病的凤体奔波到此罢?”
胥允执沉吟:“倘本王不是一位顾及儿子性命的慈父,便须是一位顾及太后凤体的孝子么?如果本王既非慈父,也非孝子,在天下人眼中便成了一个十足十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众口铄金,人人得而诛之……委实得不偿失呢,好罢,本王答应交换。”
司晗稍怔:“答应?”
胥允执莞尔:“不可以么?”
“……多谢王爷体谅。”行前尚以为须费一番周折,而明亲王如此慡利出奇,反透着一股子莫名的诡异。
胥允执扣在薄光颈间的五指,改而点其上身“麻穴”及“哑穴”,道:“林亮,稍后护送这位薄家四小姐过去,接世子回来。”
对面,司晗亦吩咐高猛抱世子前往。
随着各自主子的令下,二人开步。
“到中间停下,接过世子,即可松开薄四小姐。”胥允执道。
“扶过太后,便将世子交还。”司晗道。
彼此离得不远不近,两位的话声不高不低,听命行事的二人自是皆有耳闻。真若按命行事,岂非各不相让?
林亮、高猛相距一尺,一个只手局限薄光,一个单臂托抱胥涟,四目较衡。
“我们同时放开如何?”林亮提议,“但世子年幼,请容林某一臂托在太子身下后再放手。”
高猛亦觉合理,遂点头:“阁下伸出手臂,‘三’字过后,一起放手。”
一、二、三。三字过后,一个扶住太后,一个接住世子,二人分道扬镳,谁知就是在这一刻,负手立于门前的胥允执遽然移形换影,挥掌袭向薄光后心。
司晗捏紧轿柄,冷道:“四人放箭!”
他身后四名侍卫倏地上前,两个矮身,两个长立,手中箭矢携着戾啸之音,飞向明亲王。
“保护王爷!”林亮高叱。
这方四名侍卫也早已跃身过去,以手中刃器击落四支击落四枚利矢。
胥允执犹不甘心,提足仍欲追赶高猛护持下的纤影。
司晗面如寒霜:“放箭!”
他此声非“四人放箭”。
顿时,群箭齐发。
“速护王爷进去里面!”林亮抱世子避夺进室,大喊。
前方十数名侍卫挥刃拨打箭雨,两名侍卫趁隙架着主子隐入门内。而后,幸存的侍卫亦躲了进去。
此时,薄光得以平安返回,示意司晗解开自己穴道。
后者摇首:“太后恕罪,微臣不敢冒犯太后懿仪,待回宫后,请司药司的女医为太后解穴罢。”
她大眸儿圆睁,不可置信。
“明亲王意图刺杀太上皇太前,刺杀太后在后,罪大恶极,不容赦恕,放箭!”司晗冷冷疾声。
随即,箭飞如蟥,密密麻麻罩住了那四间房舍。
她盯着他青冷的面孔,怔忡失语。
“大人,起火了!”有侍卫忽道。
可不是?转身时,窗内尚仅是隐隐火光,待她立定脚步,火焰已然蹿出门窗。稍稍愕异之间,火光訇然冲天,浓烟滚滚蔽日。
司晗扬眉:“保护太后撤离。”
高猛、程志一左一右架住薄光双臂,飞离当场。
四名轿夫抬起司晗身下小舆退出丈许,有侍卫问:“大人,火势如何料理?”
“为免累及民居,速到天都府尹衙署求援,前来灭火。”
“是!”
司晗望着对面向天公喷薄肆张的火舌,待怒意冷却,心头的一丝违和感逐形浮现。
今日的明亲王,绝非明亲王。
突如其来的巨变可以改变的一个人的性情不假,绝非心智,如明亲王这般精于谋定后动者,在隐匿了数月后的复出,想杀薄光,不必选在这般众目睽睽且处于劣势的情形下,不该如此躁动焦迫,如此犯险急进……这场火,显然是有意为之。但那般的穷刑极罚求得便是这般壮烈一死么?倘若不是,便是为了求生。
“尽快扑灭火情,不得蔓延至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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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薄光醒来,犹疑昨日种种实乃一场梦境。
揽镜自视,颈上的扼痕清晰尚在,男人手指的轮廓隐隐可见,未消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