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鸾朵离开,司晗唇边笑意隐去,目底渐转深沉。对这位为了朋友甘愿顶上**之名的异族女子,他充满由衷的感激,却不能坦陈心事。
实则,父亲对小光的戒备并无大碍,无论如何忠君至上,父亲也绝不会迫害小光性命。
真正的危机,仍是来自皇家。
太后失去慎家的支援,失去茯苓山庄的效忠,如一只失去耳目与嗅觉的猛虎,纵然咆哮依旧,亦难成大患。
德亲王远在江南,身陷各方巨贪酷吏的簇拥中,不足为虑。
当下无法忽略的,是率领重军踏上返京之路的明亲王。
姑且不论那号称十万的精兵铁骑,明亲王一直位居权力的中心,其人在百官及禁卫中的威望,足以成为最为强悍的对手。当年情炽意浓时,他也不曾对小光手下留情,如今决裂至斯,在其心机、城府更上层楼的情势下,那场即将到来的对决会如何惨烈,不难想象。
尤其是,南府卫队、北衙禁军内,皆有明亲王的旧部……
“晋伯。”他心头一动,向身后道。
“老奴在。”司晋一个箭步上前。
“请卫免到烟雨楼,我随后就来。”
明亲王的旧部既然存在,何不变害为利,成为小光宫中运筹的助力?他稍加掂量,起身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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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将过,胥允执大军行至天都城下。
这个时候,各地藩王因先帝遗诏的问世,俱是蠢蠢欲动,之所以尚未有大乱发生,无非是在观望天都形势——
明亲王若胜,各方当须斟酌;明亲王若败,必定烽烟四起。
司相今日到明元殿,向薄光细陈个中利害。
“义父是在担心我为了个人私怨引发大燕祸乱么?”她亲手斟茶,问。
司勤学微顿,颔首:“老臣幼时曾经战乱之苦,任何战事,伤亡最多的莫过无辜百姓,其中又属老弱妇孺最受其害,娘娘的任何决断,还请为苍生思量。”
她微点螓首:“我对商相说过,也愿对您承诺,小光决计不会引发任何战乱。”
司勤学稍稍放下心来,转而一忖,丕地急形于色:“明亲王已然兵临城下,娘娘若不想打,为何还不尽快逃离天都?老臣发誓,豁出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必为薄相平反昭雪,您快点抽身得好!”
她秀眉俏扬:“义父是在担心小光被明亲王诛杀么?”
“娘娘难道以为王爷会对您网开一面?”
她莞尔:“十五岁的小光的确如此以为过。”
“老臣想到一个法子,老臣去城外面见王爷,娘娘伴成老臣的家丁随从,中途设法离……”
她失笑。
司勤学赧然:“娘娘冰雪聪明,自有脱身的妙计,老臣班门弄斧了。”
“哪里?”她掩口,“小光是在惊讶义父居然如此想救小光脱困。小光本来还想,以义父的忠正刚直,此时应恨我入骨呢。”
“薄相遭受那等千古奇冤,老臣当年不能救他,已成为平生至憾。现今若还不能救下他的爱女,有何面目立于人世?”
她动容,默了多时,笑道:“义父请勿担心,小光自然敢走到这一步,便不乏应对之策。”
“娘娘……”
“我发誓,绝不害大燕陷入战火。”她正颜正声。
司勤学点头:“老臣已然陈函明亲王,希望他了解实情后,可以体谅娘娘的作为。”
“……但愿如此。”
唉,义父,我的老司大人,您真真是高估了皇家的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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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相的来函,明亲王看到半途,一股怒气使然,差点毁之一炬,而后平心静心,读罢全文。
遗诏的确存在,却从未到薄呈衍眼前。薄光以一份假诏,引出了齐道统的真件,使一桩久不见天日的真相大白于世
他不得不意外;自己那位来往并不频繁的岳父,竟然有着那等手段,用一道似有若无的诏书,引得他们母子四人不得不釜底抽薪,取了薄呈衍的性命。
但,即便没有诏书,皇兄也容忍不了太久罢?
那个人,带着与生俱来的领袖光芒,站在任何地方,俱可成为诸人仰望的中心……如此的臣子,注定不为性格强硬的天子所喜,薄呈衍适宜侍奉得是父皇那般的温和君王,而非皇兄。
倘若没有爱上他的女儿,事情该如何简单?赐死,灭门,抄家……从此薄家永远成为大燕历史的短暂瞬间。可是,他偏偏有三个女儿,三个就算对她们的丈夫不敬、不爱、不容,即使裂帛断义、挥刀相向、毒酒奉唇,仍可免除一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