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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128)

“你说什么?恋儿,你胡说什么?你......”他目间骤然染上两抹狂乱,在对视上她清清盈盈的水眸时,又乍回平静,颔首,“好,下辈子,换我大你六岁。”

她低眉,将无奈咽回腹中。

“恋儿,我一定会医好你的,我会广招天下名医,让你陪我到天长地久!”大夫的话,让他惊惧莫名。但,他不能害怕,更不能就此悲颓,他要找到这天底下所有能起死回生的大夫救回妻子,他绝不让她活不过三旬,绝不!

她好希望他不是那么爱她。因她的吐血晕厥,他抛下一切跑来守着她,误了他与新人的洞房之夜。但她宁肯他没有来,没有误。至少在那时,她无知无觉,无从体会。

不像此际,她躺在有暖体之效的红玉榻上,却满身的霜寒,满心的冰冷。她的夫君,如今是在亲吻新人如花的红唇,还是抚摸新人如玉的娇躯?是在柔情万斛的轻怜蜜哄,还是狂风暴雨般的热情万丈?是用他的唇,用他的手,用他.....

不不不,她不要想,不能想,再想下去,她又要涌出心口血!再想下去,她会滋生出一腔的怨恨!再想下去,她明日如何面对恺弟?

照大夫所说,她所剩时日已然无多,她不能让自己活在心的地狱里,让妒恨啃噬去心地间的善良之种,她更不能任哀怨主宰自己的剩余人生。唯如此,待他日到了黄泉,方不会悔之为人,方不会因为妒恨哀怨累及来世。

可是,好难。

当翌日,两个新人前来向自己请安行礼,注视着那两张美丽脸面初为人妇的红晕,那两双秋波里的脉脉情愫,那两张嘴边上的含蓄羞笑,在在皆在提醒她,自己的夫君,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无视自己两个新娶侧室在场,甫进室便抱住她,举着手中物献宝,“恋儿你看,这两个紫玉手镯正好与你的颈串相配,是我前些天从一个古董商人手里买来的,我为你戴上。”

夫君在讨好她。但,她要他的讨好做什么?

“给两个妹妹罢。”她嫣然道,“两个妹妹年轻,肤质好,比我更衬它们。”

她的夫君不悦蹙眉,“给她们做什么?给恋儿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别人?”

最重要的东西都给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呢?她摇首,蜷回两腕不让他佩戴,“给两个妹妹罢,不然你就收着,反正我是不能要的。”

“恋儿,你.....”他面色一白。

唉。她弯唇而笑,“你这样瞪我做什么?我只是想疼两个妹妹,不成么?好,你想给,就给罢。”

他这才展颜,欣然将两只镯子套上她脂玉皓腕。但那物什只在腕上停留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她褪下,并一手一个置到两个新人手里,“两个妹妹,这是姐姐的心意,不能不收。我身子不好,以后夫君就请你们多多侍候了。”

她与两个新人执腕谈笑着,尽管他面色黑沉,也不去睬。

就这样,撑着一个正室夫人的贤良淑德,她与两位侧室相处平安地过了一日又一日。表面看去,妻贤妾恭,和乐融融,夫君的友人称羡,公婆则交口称赞。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大嫂来探望她时,也不无诧异。

“大嫂还以为....却不曾想到,你竟有如此容人之量。这样也好,至少让自己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唉。”

母亲早逝,长嫂如母。她倚在大嫂怀里,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觉得这人生了无生趣。”

大嫂大急,“什么叫了无生趣?你不要胡说!大嫂看得出来,妹夫依然爱你不减,对你甚至比从前更好。你也依然爱他,不是么?”

“是,我依然爱他,很爱,只是.....”

“只是什么?大嫂问得心惊胆颤。”

“有爱,无恋了。”爱依在,恋已逝,对他,对这人世,她再无恋意。她将所有补药尽付窗前芭蕉,把所有药丸尽掷后园枯井,她在耗,也在等,耗尽所有元气精髓,等大限之日的来临。那个大夫说她不过三十时,语气充满惋惜,她也惋惜,惋惜为何还要等到三十?如今只过了半年,她已然每日每时都如活在针尖刀锋,每一步,都是钻心剜腹般的疼.....

那些药汤药丸没有白扔,她的病真如山般压来。又过三个月后的一次游园,前一刻还在与两个新妇赏花品糙,下一刻,她便直冲冲倒在了百花丛中。不明究里的夫君到后出手即给了离她最近的新妇一个耳光。那位怀着七月多身孕的侯府侧夫人,因那一耳光早产,生下了昌阳侯府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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