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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起青壤(2)

不会真是出事了吧?

开矿的最怕地底下出事了,而地底下出事,必然不是刮到蹭到这么简单,炎还山心慌慌的,碗筷一搁,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门,隔着几米远就气势汹汹地吼上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这是他多年混出来的经验:不管出了什么事,哪怕死了人了,都不能怯、慌、乱,要凶、要开口就能镇住场子。

这一吼果然立竿见影,嚷嚷声小了很多,小组长刘三池一张煤黑的马脸下头透着煞白:“老,老板,二狗子没撒谎,下头,下头有鬼咧。”

没死人啊,炎还山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吼得更有气势了:“我日。”

***

林喜柔过来的时候,正听到炎还山给一干人做无神论教育。

“书里讲得明明白白的,这个世上是没鬼的。二狗子文盲,你们也不认字?哪有鬼?把它叫出来我看看!”

刚进矿没两天的小后生长喜小心翼翼解释:“不能叫,大日头的,我听说,鬼晒太阳会化成水的。”

呦,这还体贴上鬼了?

炎还山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嘴咧咧的,都看到了?真新鲜,鬼长什么样啊?”

居然真有人答。

毛旺:“长得白生生的,没看真,嗖一下就闪没了。”

孙贵:“会发声,我听到哼唧声了。”

韩德福:“我带下去两香瓜,两香瓜都没了!”

炎还山语带讽刺:“都做鬼了,还惦记着吃瓜?”

林喜柔心中一动,她扯了扯炎还山的衣角,把他拉到一边:“会不会是李二狗啊?”

她是六十年代生人,和炎还山一样,接受了扎实的马列教育,对鬼神之说向来嗤之以鼻,听到矿下出幺蛾子,第一时间,只会往人身上想。

——李二狗是半夜跑的,衣物都没带,据说只穿了白汗衫黑裤衩,“长得白生生的”,莫非就是白汗衫?坑道里黑漆漆的,白衬衫的白委实显眼。

——到处都找不到李二狗,就不兴他是躲进了矿道?“两香瓜都没了”,矿下没吃的,可不得偷嘛。

炎还山一点就透,一拍大腿:“就他,没第二个了!”

他心里有了数,转过身,话更硬了:“这么着,我跟你们下去会会这鬼。”

挖矿的多是文盲大老粗,很难跟他们讲明白唯物主义,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眼见为实,众目睽睽之下破了这“鬼”。

可惜的是没人愿意下,奖二十块钱也不下。

不下也好,炎还山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单枪匹马下去把李二狗给拖出来,更加有气势,叫这帮挖矿的看看,能当矿主,手底下不是虚的——威风立起来,以后发号施令就更方便了。

他白眼送出去一圈:“都不敢是吧?等着啊,等你炎哥把它请出来晒太阳。”

人比人得死,在一干垂头耷脑的旷工衬托下,本就长得英挺出众的炎还山显得更加高大威猛,林喜柔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家男人实在是很拿得出手,直到炎还山的身影都快消失在矿道口了,才想起嘱咐一句:“手别太重啊。”

炎还山早年在街头混过一阵子,手硬脚狠,打三两条壮汉不成问题,林喜柔怕他气上心头,一个收不住,把李二狗给打残了。

***

大型的有实力的煤矿,上下有升降梯,坑道间进出有矿车,炎还山的矿小,一切从简,坑洞口架设了几组简易滑轮,所有人用缀吊在滑轮上的猴袋上下。

所谓的“猴袋”,就是麻袋底下挖两个口子,人坐进去之后,两条腿从破口里垂出来,再经由滑轮一路降至洞底——因为安全系数低,全程都得蜷着身子尽量不动,看着跟傻猴似的,是以明明是兜人的袋子,偏偏叫“猴袋”。

炎还山跟坑口值班的打了声招呼,坐着猴袋下了洞。

这矿是从上一任矿主手里接的,二手货,上一任挖成什么样,到他手里就是什么样,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深,特别深。

也正是因为深,这口矿里传的玄乎鬼话儿远比别的矿多,比如李二狗就造谣说这矿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还言之凿凿说看到过青面獠牙的鬼——这不鬼扯么,要真是地狱入口,他炎还山还开什么矿啊,卖景点门票得了,十一亿中国人,管保个个都来瞧热闹。

下到洞底,边上就是装备堆,炎还山捡了把镐头,拎上矿灯,进了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矿道。

他对下头的矿道不太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小煤矿本就不讲究绘制什么坑道图,而且人工挖矿随机性太大,有时候挖着挖着觉得不妙、可能会塌,于是随意拿木棍支一下,换个方位再挖,久而久之,就挖得狗刨猪啃般,没眼看、也没脑子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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