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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倒行星(12)

作者: 牟谷君 阅读记录

“草。”挂完电话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抽了纸巾擦干净手,抬头望向林遗冬,“抱歉,林苑那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公司一趟。”

林遗冬拿起椅背后挂着的外套,“我大概听见了,一起回去吧。”

这可算不上我不厚道,奚寒心里一边滴血一边同情,怪就怪小莫你打电话打得不是时候,以为拖住一个老实人,谁成想领导竟在我身边?

我来了,我带着痛苦走来了……

第9章 疲倦的第二种形态

本质上,奚寒是个话少的人,林遗冬的话也相对不多,所以在这个心照不宣的加班之夜,谁也没再试图寻找话题。

距离逃离公司不过两个小时,他们便不得不在宽敞的城间道路上逆行,这条回转办公区的路一点儿都不堵车,大概是因为正常人基本匆匆奔赴在回家途中,对比实在过分鲜明。鲜明到奚寒的烟瘾都犯了。

等红灯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用手指摩挲方向盘,开始回忆尼古丁涌入肺部的感觉。烟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每个人都清楚这是慢性自杀,可还是贪恋这种易于通往的极乐。

工作后,休息空间被挤压,压力在脑子里盘踞生根,如果可以,谁不想要快速地忘却,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分钟放空。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林遗冬淡淡地问。

绿灯亮了,前面一辆车的司机似乎在发呆,奚寒有些不耐地按响喇叭,“有段时间了,压力大的时候想找点东西排解,一来二往也就上瘾了。”

林遗冬将车窗微微打开,风声便从外面钻进来,拂动他柔软的发丝,“这种事上,大家的理由都差不多。”

他语焉不详,奚寒却蓦地被勾起了点好奇心,“那你呢,你也是这样吗?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觉得有点难以想象。”

林遗冬笑了笑,“每个人都会觉得有负累,包括我。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他又缓缓补充,“就像很多人和事,拥有的时候常常自负,失去了却又后悔。”

这句话显然就意有所指了,奚寒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敷衍地附和,“确实。”

原来即便是林遗冬这样的人也会打心眼里觉得疲倦吗?奚寒又回想起他们的大学时代。

奚寒大三上学期的时候,林遗冬已经保送了北京的名校,每天忙着跟组导师的研究,晚上还要花一个小时的通勤去上家教课,看似脚不沾地但仍然规划得井井有条。跟奚寒相比他实在太有上进心,天资卓越又努力过人,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此时奚寒不过平凡的一条老咸鱼,每天在男朋友的督促下考虑学校,提早做好规划,启动初试的准备。两个人共同目标倒是很唯一——绝对不能异地。

尽管奚寒心里并不是太想继续读书,他不爱做研究,也无意于继续这个兴趣平平的专业。再者北京的学校竞争都是数一数二的激烈,跨考更是难上加难,他心里犹疑,自然做不到百分百的拼命。

然而林遗冬比他还尽心尽力,明明每天忙到很晚才回,也要坚持陪他在图书馆坐上一会儿;偶尔抓到他在偷偷摸鱼,亦从未抱怨半句半分。

这样的生活节奏当然很磨人,无论身心都承受了巨大的负担。

于是很多个挑灯的深夜,当林遗冬蹙起眉头,无意识用手揉按太阳穴的时候,奚寒总是忍不住有些心酸地想,这个人他是真的不累吗?

更大的可能性,应该是林遗冬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丁点儿的软肋。疲倦的姿态于完美主义者来说太难看,他想要在爱人面前无所不能。

后来的故事很平淡,也很现实。

奚寒跨考失败,四进三的面试,他“有幸”做了最后一名的老倒霉蛋。学校复试太晚,当时已经没有更多调剂的选择,漫漫的一条考研路就这样在终点惨痛结束了。

最不愿意发生的结果终于降临在他们之间,世路浮浮沉沉,家长里短的琐事纷杂缠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是沉默无言,好像一开口就要吐露出满腔的怨怼,做什么都是互相伤害。

人生的重要节点太考验年轻人,彼此磨合、好不容易行至半途,两人还是顺其自然地走散了。

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奚寒习惯了反复听容祖儿和李克勤唱的《相爱很难》。

“也许相爱很难,就难在其实双方各有各寄望。”

这句歌词仿佛一句谶语,奚寒每次听见都觉得心脏猛得揪紧,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命运的手拨动得迫移了位置。若非如此,怎么明明浑身每一个细胞、器官都在合理运作,他却感觉如此难过?

而如今,快速路上呼啸的风声正围绕在耳畔,林遗冬再度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他们正重新被一种崭新的疲倦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