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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紫(561)

跟着陶器重来的,还有陶器重的一个随从,这随从是陶器重的心腹,自然知道陶器重是为何而来。他见陶器重难掩惊诧,略一思忖,笑道:“窦家可真有钱,难怪那么大的手笔了,陪嫁里面还有一抬银票呢!”

他的话像滴进热油锅里的水,噼里啪啦地炸了开来。

“一抬银票?为什么要赔嫁一抬银票啊?窦家又不是暴发户!”有人奇怪地道,“老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茶馆里不管是真定本地人,还是过客,都望向了陶器重。

陶器重就把陪嫁的事说了一遍。

有人艳羡,有人感叹,也有人酸溜溜地道:“窦家有的是银子,一抬银票算什么?想当年,窦家耀成公在家中招待路经真定去淮安任职的都转运盐使司转运使时,不仅请了京都的戏班来唱戏,还在水榭里点了一千多盏琉璃荷花灯,映着天上的繁星,简直让人分不清楚是在人间还是在天上,那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啊……”

有人嗤笑,道:“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要说热闹,我倒觉得前两年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才是真正的热闹!不只窦家远在京都的女眷、随丈夫远在西北任上的赵家舅太太,就是像江南宜兴纪家这样的姻亲,像鲁大人那样的地方乡绅家的太太们,甚至是窦家各分店的掌柜、各田庄的庄头、那些街坊邻居,都来庆贺窦家四小姐及笄,整个北直隶都被惊动了,这岂是用钱就能做到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出言反驳。

陶器重倒吸了口凉气,道:“为何大家都会来庆祝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

自有好事者大声笑道:“窦家在京都的女眷都回来了,自然是因为窦家七老爷在京都游宦,窦家四小姐在家中代父尽孝,服侍七老爷的生母崔姨奶奶,窦家的长辈要安抚窦家四小姐喽!而赵大人只有这一个外甥女,爱若掌珠,赵家家眷虽然都随着赵大人去了西北,可赵太太隔几年就会回来看看窦家四小姐,怕窦家四小姐没了生母,被人轻怠,窦四小姐的及笄,她肯定是要回来的。像鲁太太这样的官太太,看着二太夫人如此看重窦家四小姐,来锦上添花罢了。至于那些铺子的掌柜、田庄的庄头……窦家四小姐不仅主持西窦的中馈,还由窦家三爷扶佐,打理着西窦的庶务,窦家四小姐的及笄礼,他们敢不来吗?”

他的话音刚落,先前嗤笑高声说话的人道:“你这话说得有些偏颇。窦家四小姐为人纯善,真定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早几年东巷街别家武馆的官司,要不是遇到了窦家四小姐,别师傅能洗清冤屈吗?别氏姊妹到如今还受着窦家四小姐的庇护呢!那年真定大雨,要不是窦家四小姐免了窦家一些田庄的租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过不下去,要卖儿卖女!你怎么能说那些大掌柜和庄头是为了巴结窦四小姐,所以才纷纷来祝贺窦家四小姐及笄礼的呢?”

他的话,立刻得到了茶馆多数人的赞同,嗡嗡地指责着那大声说话的人。

那人面露尴尬,低了头喝茶。

此情此景,如雷鸣般在陶器重的脑子里隆隆作响,心头像压了块大石头似的,越来越沉重,脸上再难维持礼貌的笑容。

这是他所了解的那个从小在乡下长大,木讷,倔强,不受人待见,无依无靠的窦家四小姐吗?

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陶器重忍不住道:“不是说窦家四小姐不受继母待见,所以留在真定由窦七老爷那姨娘出身的生母教养吗?怎么又变成了‘代父尽孝’了?”

茶馆里有人扑哧一声笑,道:“老先生是从灵璧县过来的吧?切莫听那庞家胡言乱语。那王氏不过是个小妾扶正的,虽是王又省的女儿,可那几年王又省正落魄,哪里还顾得上管教儿女?这个王氏既少了教养,就算是被扶正了,也一样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中的中馈竟然得由窦家四小姐出面才理得清楚。那窦家四小姐才几岁?像王氏这样的市井妇人,又怎么能容得下她?偏生窦家四小姐幼承庭训,不愿和王氏一般见识,就自请跟着东窦的六太太启蒙读书,鲜少回西窦。这也是为什么窦家四小姐及笄,纪家会派人来道贺的缘由——六太太把窦家四小姐当自己亲生的一样,那纪家也就把窦家四小姐当成了自家的表小姐。那王氏千算万算,却不曾想她把窦家四小姐挤兑出了门,反而让窦家四小姐多了门姻亲相助。要说那宜兴纪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家中出过两任帝师不说,到如今也有七、八个进士在京都做官,岂是王家那一家子白身能比的?这正是应了人算不如天算那句话,也活该那王氏生不出儿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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