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严先生所说,这个时候,最好是在家闭门思过,去辽东,并不是个好的选择。英国公和蒋氏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那边是弟弟,可这边却是儿子。
窦昭忍不住朝宋墨望去。
宋墨正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银杏树,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伤感和落寞。
不错,正是伤感和落寞。
就像上一世,他半蹲着和女儿说话时的神情。
那个时候,他位高权重,身边美女如云、侍卫如林。
他还是感到孤单。
这一世,他风华正茂,圣眷不衰,名满京都。
他还是一样地感觉到孤单。
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和成熟稳重的男子,在窦昭的眼中渐渐叠合成了一个人。
或者,从来都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歌舞升平还是繁华落尽,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窦昭心中无端端地一疼。
她高声地喊着“宋墨”,道:“我在后院种了很多的菊花,现在正是花季,我准备在院子里搭个菊山,你帮我搭把手吧?”
“什么?”宋墨错愕。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理直气壮地使唤过他。
可莫名的,他又感觉到一种率直的亲切。
“我说,你帮我把后院的菊花移种到花盆里去。”窦昭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人想听不清楚都难,“然后把花盆搬到前院来,搭个菊山。”
她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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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抱粗的陶瓷花盆在宋墨手里不值一提,可如果满满地装上土,再种上一株高大的开满了杜鹃花的杜鹃树县又不能伤及它的花叶时,搬动起来就有点吃力了。
宋墨忍不住道:“不是说移栽菊花吗?怎么又要搬杜鹃树?”
“如果仅仅是把菊花摆在圆锥型的架子上就叫做菊山,杨进台凭什么称大师?”窦昭头上搭了块蓝布头帕,蹲在花田里挖菊花,她头也不抬,悠悠地道。
宋墨为之气结。
他的一个护卫见状就要上前,却被陈核拦住。
他狠狠地瞪了那个护卫一眼,示意他不要乱来。
静默地站在一旁的素心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有看见。
倒是跟着窦昭一起在花田里劳作的婆子心痛宋墨,“哎哟”地道:“看你这细皮嫩ròu的就知道没做过事,快放下,快放下!我们来搬就行了。”
“他一个后生,难道还不如你们?”窦昭抬起头来望了宋墨一眼,又低下头去挖菊花。
宋墨咬牙切齿,照着窦昭的吩咐搬完了杜鹃搬茶花,搬完了菊花搭木架,太阳偏西的时候,已是浑身上下汗水淋漓。
心里的那股狂戾之气却一扫而空。
他愣在那里。
窦昭,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心中有难解的愤恨,所以才借口要搭菊山,用劳作让自己发泄心中怒火的吧?
宋墨垂下了眼睑。
听到三舅病逝的消息,他心里好像有头暴戾的野兽,上窜下跳得几乎让他撕心噬肺,可他不能露出一丝的异样。
娘亲等着他去安慰,爹爹等着他拿主意,弟弟等着他开导,严先生等着他做决断……
他原来只是想围着护城河跑一圈,就像从前一样,等心中的怒气消了,也就好了。谁知道等坐骑渐渐地跑不动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去真定的驿道上了。
京都早已遥不可及。
陈核惊惧地问他:“世子爷是回京都,还是在前面的驿站住下?”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在驿站住下,明天回京都。”
但翌日清晨,他在头脑非常清楚的情况下却选择了继续一路南下。
是不是他的心里早已认定:她不仅冰雪聪慧,值得信赖,而且有颗包容、坚韧的心,不管他的行为有多离经叛道,不管他的话有多骇人听闻,她都不会被他左右,更不会被他吓倒,而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去处置。
就像他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她既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也没有问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仿若他是天上舒卷的白云,山间流淌的溪水,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根本不用问什么,而她,相信他自有他的道理!
宋墨朝窦昭望去。
她正在吩咐那几个婆子摆弄花糙。
天边的晚霞给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箔金,有种如幻境般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