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97)
“你们又不是丫鬟……”话说了一半,不想再往下讲,“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
屋里终于清静下来,沈临夹了一片菜喂到嘴边又放下,没了胃口。
“少爷……”
“又怎么了?”扭头看见是管家,沈临神色缓和了些,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轻笑了一声,“连李叔你都开始骗我了。”
“少爷你多久没回来过了。”李叔给他盛了碗汤,“老奴称病你都愿意回来看一眼,难道就不能偶尔回来看看老爷么?”
“他有生意不就够了。”
“谁说我有生意就够了?”大步迈进饭厅的男子不过三十六七的年纪,看起来还很年轻,眉目间与沈临自有几分相似,只是比起沈临的温和,轮廓要硬朗许多,他自说自话地坐到了沈临对面,“这次打算在家里待多久?”
“吃完饭就走。”
“我们家菜谱上零零总总应该有两百多道菜,一天八道,吃上一个月应该没什么问题。李叔,去给他收拾屋子。”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
“你给我坐下。”
沈临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俯视着他。沈放抬了抬眼眸,“去看看你娘。”
“不用你说。”
沈临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沈放端过沈临一口没动的汤一气儿喝了下去。
“老爷,你也别生气,少爷他还小……”
“还小?我在这个年纪都已经是他爹了。”沈放并不生气,反倒笑了笑,“你觉不觉得他今天有点太乖了,照理说,看见我进门就该跑了。”
李叔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少爷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啊?”
“带了个姑娘,安顿在清水居。”
沈放有些不敢相信,“没看错吧,他,带个姑娘?我还一直等着他哪天来跟我说他要出家呢。”
“不一般的姑娘。”
沈放吃了两口菜,沉吟了一会儿,“去看看吧。”
“少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呵,他都不怕我生气,我还要怕他生气了?”
“您下午约了孙掌柜。”
“推了。”
庭院深深,曲径通幽。
沈临一路穿过数道月门,进了一个临湖的别院,院中花草繁茂,春意融融。正屋的门开着,他却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信步走过,到了水榭。水榭正中的琴台纤尘不染,一把古琴光亮如新,他拂衣坐下,试着拨了拨,琴弦有些松了,一根一根校准,深吸了口气,指动,乐出,是一曲《凤求凰》。
手生了。
指尖划过琴弦,丝丝灼痛,不堪忍受,刚刚起调的琴声戛然而止。沈临盯着自己微红的指尖,凄然一笑,“娘,大概是真的再也不能给你弹琴了。”
鱼儿跃出水面,扑通一声。
“要下雨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屋内,灵牌前线香静静燃着,一点烟雾萦绕不去,模糊了视线,“你最讨厌的天气……”
话音未落,雨水骤然而至,他站起身来靠近湖边,看着雨点一滴一滴落在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推开层层叠叠的水晕,看得久了,恨不能纵身一跃,沉入水底……
“少爷。”
是送伞来的小丫鬟,红着脸,不敢抬头,却又时不时偷偷瞟他一眼。
沈临微微皱了皱眉头,“谁让你来的?”
“李管家出去了,大家都不敢来,可我担心少爷你想走动走动……”
“李叔出去了?”
“嗯。”
“他一个人?”
“不是,陪着老爷出去的。”
沈临思忖了一瞬,接过小丫鬟手里的伞,冷眼看了看她,“守好规矩,沈家不缺人。”
小丫鬟颤抖了一下,低声答了句,“是。”
大堂里只有三两桌客人,柳长烟挑了个临窗的位置,两碟小菜,一壶清茶,都是这季节的时鲜,清爽可口。
客栈后面是一大片湖,从窗户看出去,烟波浩渺,她一边吃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湖上往来的画舫,雕梁画栋,轻纱薄幔,婉转的小曲儿隐隐可闻,尽是听不懂的他乡之音。
正惬意,突然感知到一点视线,回头,却见沈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她粲然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老九。”
沈临脚步匆匆地走近,“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在下雨呢……”
“有伞。”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
“你惹上麻烦了?”柳长烟警觉地四下扫视了一眼,拿了根筷子藏在袖子里,“有人追你么?”
沈临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些焦躁,他干脆抓住她手腕将她拉了起来,“烟雨江南,正是游览的好时候。”他隔着袖口的一层薄绸触到了她腕上的伤口,瞬间松了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