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58)
柳长烟压低了声音,极轻极轻地朝他嘟囔了一句,“你弄疼我了。”
他一口气彻底泄掉,缓缓闭上了眼。
“呵,”赵瑾冷笑了一声,“沈少?”
“瑾哥……”
赵瑾看了看柳长烟,对视半晌,叹了口气,“今晚我守着,你……早点睡吧。”他又看了沈临一眼,退出房间,关上了门。
柳长烟吹灭了火折子,一片黑暗中寂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你要是想跟瑾哥解释,我不会拦着。”
“你当然不会,我只要露出半分不想承认的意思,赵瑾就会毫不犹豫替你杀了我,始乱终弃、死有余辜,或许不过是件上不了公堂的江湖恩怨。”
“知道就好,要杀你,根本不需要我自己动手。暂时,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视线太久,做你该做的,说你该说的。”
“殿下说的暂时是多久?”
柳长烟微微笑了笑,“一天、一月、一年……一辈子也未可知。只要你知进退,我保证这一夜风流是不会传出去的。”
沈临坐起身来,从柳长烟手里拿过火折子点亮了灯,柳长烟也没有阻止。他走到药架旁取了金创药和细布回来,朝她伸出了手。柳长烟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血已经渗透了细布,殷红一片。
见她久无反应,沈临直接将她的手拉了过来,拆散细布,便见尚未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血肉模糊。
“会留疤么?”
没有回答。
沈临抬头,发现柳长烟正歪着头盯着他,不禁皱了皱眉,“看我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你问我的。”
“你就不能装一次不知道么?”
“都是猜测,你也可以装作听不明白,我怎能料到你会承认呢?”
柳长烟默了默,似乎是认同了他的观点,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沈临瞥了眼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淡淡笑了笑,看来漠北的烈酒确实厉害。
“老九,我一开始就应该离你远些的。”
“现在也不迟。”
“来不及了。”
包扎好伤口,沈临收拾了一下将东西放回原处,回身问道,“我可以回去了么?”
柳长烟粲然一笑,挥了挥手,“明天见,好梦。”
“少爷,少爷,少爷……”
耳边呼唤声不断,少年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白晃晃一片,日光倾城,透过枝叶洒在脸上,有些燥热,窗前的翠竹随风摇曳,发出阵阵沙沙声。手枕在头下已经被压麻,旁边是翻了一半的编年史书,密密匝匝的小字为这夏日平添了几分烦闷。
“少爷,解暑的梅子汤。”
白瓷碗里深红色的梅子汤冒着丝丝凉气,他伸手接过来,舀起一勺喂进嘴里,恰到好处的酸甜,眉目微微舒展。
“少爷,该出发了。”
他手上顿了顿,“去哪?”
“去别居消暑啊,东西都收拾好了,这本书要带上么?”
他瞥了眼书页最左侧——永乐十六年——永乐年号的最后一个纪年,接下来便是裕康元年,文帝加封太子位,裕康五年,文帝登基,年号永宁……
“不用,看完了。”
“少爷你半个时辰就看完这一本啦?”
半个时辰?不可能。他往后翻了翻,确如自己所想,没有丝毫偏差,是看完了啊……脑袋有点昏昏沉沉,他摇了摇头,不愿细想。
“少爷你别不高兴,老爷手头生意忙完就会过去,天实在热了,老爷也是心疼你和夫人,才让你们先行。”
夫人?娘?
他一路小跑到了正院,南窗下,女子长发披散在肩头,正和身后的丫鬟说着些什么,露出半张侧脸,眉目温柔。
“娘!”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缥缈,咫尺之间山水阻隔,逾越不过,她淡淡笑着,“临儿,正好,你来给娘梳头吧,青竹刚刚划破了手。”
“娘……”
他静静站在原地,眼眶红热,动弹不得。
青竹从窗里探出头朝他挥了挥手,一瞬间将他从怔忪中拉出,指尖上那一道伤口不仔细看实难发现,她眨巴着眼睛,一脸毫不掩饰地狡黠笑意,“小少爷,心疼我一下好不好啊?”
他低了低眼眸,从她手上接过梳子进了门。
一梳一梳有条不紊的梳着,屋子里一时寂静,只剩蝉鸣声此起彼伏。
青竹拖着腮盯着他,“我们小少爷心这么细,手这么巧,不知以后会成为谁的夫君,啊,好生羡慕啊……”
女子轻轻捂着嘴笑了笑,“我将你许给他可好?”
“不好,太小了。”
“那让老爷收了你如何?”
“成心要我独守空闺么?”
“那你说你看上了谁,我去替你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