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20)
“昨晚?你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结束了,你喝多了酒,胡言乱语的,拉着刚洗完澡的张道长不松手,说要彻夜长谈,然后就拉着他回屋了,你们谈什么了?”
“呵,呵呵……一定只是聊聊天啦……”
沈临叹了口气,“赵瑾,你好歹也算个朝廷命官,还是注意点吧,你这脖子见得了人么?不过……我记错了么?昨晚好像还没有啊……”
“啊——别说了,我不听。”
赵瑾抱着头奔到镜子旁,脖子上是密密匝匝的抓痕,不服气地拉开衣服,满目斑驳。
“哈,哈哈,哈哈哈,不可能啊!”赵瑾砰砰撞着桌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赵瑾,你发什么疯呢?”
赵瑾抬头僵硬地看着沈临,两行眼泪流下来,“沈少啊,我可能活不了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杀了我吧,给个痛快。”
“你说什么胡话啊?”
“我啊,睡了阿袖啊……”
沈临张了张嘴,“谁?张凌袖?”
“呵呵呵,张天师会活剐了我的……”
沈临叹了口气,“道长作为天师入室弟子,须得守身自持绝于情爱,逾矩便是违反门规,要逐出师门的。”
赵瑾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我死就死吧,罪有应得,可怎么对得起阿袖啊,我这是干了什么啊,沈少,怎么办?”
“爱莫能助。”
赵瑾趴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啊——我错了!我不敢了!饶了我吧!浪荡归浪荡,可我只是逛逛青楼而已,罪不至此吧,我以后戒色还不行么!快告诉我,一定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
“杀了我吧……”
从清晨到日暮,赵瑾低着头跪在张凌袖门口,腰板儿挺直,一动不动,有脚步声靠近,蹲在了他身前。
“瑾哥。”
落日余晖映照,赵瑾缓缓抬头,神色凄然,“长烟,事过无悔,即使做错了我这辈子也从没想过回头,所以沦落至今,是罪有应得么?明明知道,有些错犯下了就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可还是这样,也真是无可救药了吧。可是,就算是我浪荡荒唐,报应不爽,也不该牵连他人吧。”
柳长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瑾哥,人生在世,若所有过错都是自己可以一力承担的,那还有何畏惧呢?犯错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伤人而不是伤己啊。”
“呵,”一行泪顺着眼角流到下颚,“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我跪在这里又能怎样呢,即使一死,也赎不了任何罪过。长烟,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
“万事千缘,错综复杂,牵此一发而动彼全身,都是因果,你还觉得往事种种,毫不后悔么?”
“悔又何用?”
“浪子回头,或得上天垂怜,山重水复后见柳暗花明。”
赵瑾苦笑了笑,“浪子是回不了头的,若能让阿袖无事,我做什么不做什么当然都可以,但事到如今,可能么?”
柳长烟淡淡一笑,凑到赵瑾耳边,“瑾哥,你的脖子是知云姐下手抓的,道长身手那么好,你哪有能耐犯错啊,你把他推到床上之后便被我一棍子敲晕了,这一天,难道你就没觉得头很痛么?”
片刻寂静。
“呵呵呵,”赵瑾冷笑几声,骤然抬头,“长烟啊,好你个死丫头,连我都敢玩了!”
“谁让你放我鸽子了?瑾哥,我可都是为你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次是假的,下次就不一定了,你自己说的话可要算数啊。”
柳长烟边说边往后退,展身飞奔而去。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赵瑾!”
“啊,思哥,救命呀!”
屋里小道长盘腿坐着,回头看了身后的孙思一眼,“长烟叫你呢。”
“等等,别动,还没梳好。”
木簪插入玉冠,将半头头发拢在头顶,银丝长穗垂入散落的发尾,若隐若现。
“好了,把衣服换上吧,我去泡茶。”
水过两道,茶色渐清。门打开,少年一身白衣,眉眼顾盼生辉。咫尺之间,依旧是闻惯的线香香味,可眼前人既熟悉又陌生,光影尘埃,丝丝入扣。
“如何?”
手上一抖,水溢出了杯子。
☆、星光
沈临一脚踏进院子,和张凌袖四目相对,瞠目结舌,“道长你这是要还俗么?”
“啊?不是,长烟说我终日道袍圆髻在这永安城里太过招摇,所以送了我这一身,让我试试,很奇怪么?”
沈临低眸笑了笑,“不奇怪。”
张凌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头在沈临和孙思之间逡巡了一圈,稍稍泄气道,“那我还是换回去吧……”
“挺合适的。”孙思目不斜视地擦着桌子,小声重复了一遍,“我觉得挺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