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打灯(85)+番外

　　奚悦听得心头发冷，她猛地回头看向御书房，守在门口的老太监轻轻叹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奚悦攥紧手里的食盒木柄，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又惶惶然扭头看向兰青旻，“这……这…………这场瘟疫……”

　　兰青旻沉声打断她，“娘娘应该不了解这些，微臣只能告诉你，这场瘟疫恶性极高，一旦染上，只有两分的生还可能，非要用烈火浓药才能制住。陛下此去，太凶险了。所以微臣不择手段，也要拦住他。”

　　作为轩世菱，她自然是不懂的。

　　可作为奚悦，她却再了解不过了。她看过的医书中那些描写瘟疫之语一下全都涌到了眼前。

　　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

　　哀鸿遍野，死首无数；生如处炼狱，死亦为疫源，生死不得解脱；凡为生物，祸不可免；风土水气，皆为毒源；人命之卑，莫如草芥。

　　凡为生物，祸不可免。

　　人命之卑，莫如草芥。

　　奚悦反复念着这几句话，手里的食盒不知觉中脱了手，盒子混着噼里啪啦的杯盘碗碟碎掉的声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

　　除了她自己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远远守在一旁的奚若立刻开始往她这里跑，兰青旻弯腰帮她捡食盒，奚悦却似乎隐约听到老太监轻轻唤了声陛下。

　　那声音远远的，不太清晰。

　　可她还是猝然回头，看着昭端宁出了书房，往她这边来。

　　他步子很大，很快地就走到了她面前，还带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安神香味，然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来，“怎么了？”

　　凡为生物，祸不可免。

　　我才刚遇到你。

　　人命之卑，莫如草芥。

　　然后你也要跟他们一样，受尽苦痛，最后在我眼前变成横尸白骨吗？

　　再次留我一个人。

　　父亲为了家国战友。

　　母亲为了父亲。

　　陈耀哥哥为了自己的诺言。

　　你为了黎民百姓。

　　老药女敌不过时间。

　　你们都求仁得仁，心甘情愿。

　　那我呢？

　　我还能如何呢？

　　我又能为了什么活下去呢？

　　是我奢求太多了吗？

　　是我错了吗？

　　心口又撕裂般痛起来。

　　血管里也像被灌进了刺骨的冰凌。

　　呼吸一下，浑身跟着冷下一寸。

　　海棠花瓣又生出刀刃，洇出血色来。

　　奚悦双目失神地看着昭端宁走向自己，同时不停地往后退着，一直到无路可退，整个人都撞到宫墙上才停下，昭端宁似乎想问什么，还伸出手来要扶她。

　　奚悦却跟没看到他伸过来的手一样，她低下头动作很快地伸手把食盒从兰青旻手里接过来，转身就快步往宫墙另一边走。

　　正往这边跑的奚若刚好迎上她，“怎么了殿下？”

　　奚悦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伸手轻轻按了按心口，淡淡道:“回宫。”

　　奚若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小跑着跟上了快步往外走的奚悦。

　　昭端宁看着向来温顺有礼的她仓促的背影和步伐，再想到刚才她看向自己那双眼睛，似乎是微微泛了红，脸色也白得难看。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倏然回头看向兰青旻，“你同她说了什么？”

　　兰青旻低了头不说话，昭端宁彻底冷了声音，“兰青旻，朕这些年来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你如今竟然敢这般胡闹了？”

　　兰青旻不甘心地抬头，质问道:“陛下还想要瞒着轩妃娘娘么？”

　　“你管的太宽了。”

　　“陛下！”

　　“你再多说一句，明日就不必来上朝了。”

　　兰青旻立刻收了声，他可是个能屈能伸的好孩子，人还没劝住，可不能不来上早朝。

　　昭端宁没再同他多说话，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又进了书房。

　　兰青旻发现两个人一下都没了身影，他原地转了一圈，只能出宫去找人一块结盟明日早朝上奏劝昭端宁了。

　　昭端宁回到书房后，就开始片刻不停地处理公务，因为一旦停下来，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她离去时的那个样子，他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了，也知道自己该去给她一个解释，可向来能一手掌控全局的他，竟然一直没有什么主意，竟然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她。

　　一直到了深夜，他才彻底把一天的奏折全部批阅完，原地坐着静了一会，他还是起身往禧仪宫去。

　　在宫门犹豫了一会，他直接进到了奚悦的寝殿，殿里一如往常的熄了灯，只在床头小小的亮了一盏灯，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隔着床帐看见她侧着身子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看不清脸，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