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不可测(30)

　　这次的轰炸，远比于青家乡的那次程度低得多，城的大体样貌还在，有很多的人逃出了城。

　　可他们不敢回家，眼看着飞机走了，带着胜利的轰鸣走了，可他们不敢回家。

　　明明，家就在眼前。

　　白乔，精疲力尽的靠在一块木板上，城外是荒地，再走二十里可以看到村子，可他没有了力气。

　　于青同样的瘫坐在地，这一次，她直观地接触到了其中的可怕，她浑身不住的发抖，她想起丈夫与孩子，她想起那些尸骨残骸，她不由自主的干呕起来。

　　白乔站起来，焦急的在她身边跺脚：“没事儿吧？”

　　他知道这是句废话，他这样的一个男人都被吓成这个样子，更何况是被同样的轰炸毁了家的于青呢。

　　于青干呕过一阵，稍微好受了一些，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什么大碍。

　　逃出去的人们都在往不远处的一个茶楼走去，也不知这茶楼开了多少年，摇摇欲坠的。

　　可这危险的高楼，此刻却成了众人的避风港，逃出来的人们依偎在一起，或想着被毁掉的生活，或悼念在城中死去的人。

　　当有很多的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往往是热闹的——起码看起来，便是热闹的。

　　可现在，是寂静，是死一样的寂静。

　　风刮过去，温暖的吹拂着人们的身体和脸庞，却吹不进此刻众人冰冷的心。

　　盛夏的夜晚，众人坐在一起，温度渐渐地升起来，可是谁也没有动身，谁也没有离开。或许是需要依偎在一起的慰藉，或许是奔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亦或许谁也没有在意，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白乔扶着于青走到人群旁，寻了个地方坐下，人不算多，可也温暖。

　　这个时候，他想起未做的事来——他想起厉禛来。

　　在随人群奔跑的时刻，他就想起了厉禛，他多想，他发了疯的想要去找厉禛，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去保护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可人流攒动，他拗不过，可身边还有于青，他不能走。

　　他不知道厉禛是否逃出了城，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黑暗中，有两个人正向这边走来，一人正扶着另一人，看起来，像是一对夫妻。

　　他正打算让开些地方让两人坐下。

　　两人走进，他抬起头，却呆住了——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了他的身前。

　　他想要说话，想要询问，想要关心，他想要说的太多，这时候却挑不出一句，他张着口，却不出声。

　　看得出来，厉禛也想要说话，可他听到的第一声，却是于青带着哭腔的一声：

　　“姐姐！”

　　接着厉禛身旁的女人一愣，

　　“阿青！”

　　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你怎么……”

　　“姐姐……”

　　“没事没事儿，别怕，姐姐在呢。”

　　“我以为就见不到你了呢……”

　　他们把两个人都扶进屋去，找了个地方，不再打扰。他们走出屋来，在离两个女孩儿不远的地方坐下来。

　　两个人沉默着，都没有打破这份静谧。

　　刚刚激烈的情绪此刻被迫平静下来。

　　很多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白乔还是忍不住，先开了这个口：“她们俩……认识啊。”

　　白乔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笨蛋，说这些干什么啊！你关心他啊！你解释啊！你们把一切都说出来啊！

　　“是，是啊……”

　　听到厉禛的回话，他忍不住出声：

　　“我……”

　　正撞上厉禛同样的一句话，两个人忽然的，都没了声，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远处的人群并不嘈杂，此地的两个人直接更显寂静，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坐的远了一些，好似找不到重新亲昵的理由。

　　思来想去，抓耳挠腮，终于他想着，豁出去了，不就是说明白嘛！

　　于是他要开口叫厉禛，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或者他开了口可声音被人群骚乱的叫喊声覆盖，被飞机轰鸣的声音覆盖，被炸弹爆炸的声音覆盖，他看到厉禛急切的向他回头，看样子想要拉起他。

　　下一秒，眼前闪过很多的看不清的画面，身体忽的一热，被甩出十几米外——

　　是热浪，是轰炸，是日本人又来了！

　　他感到身体一阵剧烈的疼懂，他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胳膊留下血来。厉禛在他身边，身上也是大小不一的伤口。

　　他们被甩倒一个角落，人群从他们的身边奔跑过，可他们却回头看着残破的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