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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94)

鸡叫时才睡着, 没过多久便狠狠推他一把,李茂新好生委屈。

苏长青皱着眉,眼睛里写满不愉,“怎么回事,怎么你在床上?”

“不然呢?”李茂新“哎哟哎哟”撑起一把即将散架的骨头坐起身来,感觉屁股已好了大半,不若昨夜那般疼得脑瓜子不清醒,“难不成你想让柳姑娘陪你睡啊?”

这……

这话问得苏长青无言以对,噎了半晌才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一面说:“哪有让救命恩人睡地上的道理,你该把我放地上才是。”一面侧过身准备把柳黛扶到床上,却不想她姿势不变,但已然睁开眼睛,透出清亮剔透的眸子,眼底一丝梦中初醒的迷糊也没有,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苏长青在这般澄澈无垢的目光下红了耳根,禁不住低下头,错开她的眼。

一时间气氛暧昧熏然,唯有李茂新还坐在苏长青身后聒噪,“是我拼死拼活把你从喻府背出来,是我喂你服下我们普华山庄祖传神药,是我照顾你……”

“是吗?”幽幽然一个声音飘过来,把李茂新咕噜噜往外倒的啰嗦话全都堵回去,他泄了气,想起昨夜那凄凄惨惨躺倒一片的重甲士兵,不由得肩膀一缩,再不敢造次,只敢闷头闷脑地应道:“不是——”

柳黛被他这就地认怂的模样逗乐,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苏长青紧绷的神经也随她这一声笑放松些许,他扶着床柱,艰难地站起身,刚起身那一刻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他不得不原地站定,缓过神来才睁眼去看柳黛,“柳姑娘,你昨夜辛苦,不如上床歇一歇,我与阿茂出去转转,找些垫肚子的东西。”

“阿茂?”柳黛眼珠子一转,看得李茂新越发抬不起头,“真有意思,比夺魂手好多了。”

“你……你管不着……”李茂新一颗大脑袋都快埋进胸脯里,他急急忙忙起身,不管不顾地往来外冲,只想离开眼前这一位对他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女人。

柳黛觉着李茂新活灵活现就是个宠物,可爱得让她有些舍不得捏断他那根脆弱的小脖子了。

推开门,日头已经升到屋顶上头,被麒麟檐角顶得老高。

庭院里杂草丛生,落叶满地,当中跌落一只乌鸦尸体,已经被满园萧瑟风干,只剩一层皮毛骨架。

李茂新一抬腿踢开死乌鸦,顺道扬起一捧干枯的树叶,带出哗啦啦一串响动,似蝴蝶漫天。

秋日鼎盛,万物都走到尽头。

他伸个懒腰,揉揉屁股,望向眼前涂满死亡与腐败的画面,由衷感慨,“这宅子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来过,空在这里,阴森森的像座鬼屋……哎?说不定真的闹鬼呢…………”

苏长青不理会李茂新的白日妄言,他身体虚,走路也慢的很,初秋明亮的日光照得他睁不开眼,“你去拾些柴火,我去找口井,这宅子里的老灶应该还能用。”

“烧水?烧水干什么?”

“我看柳姑娘脸上破了皮,得烧开的水去洗才不至于恶化。”

“她……她……她好精贵……”他磕磕巴巴才逼出来这一句,苏长青走后他望着他背影,由衷感慨,“长青兄,你对她可真好啊……”他心底泛酸,不知是吃谁的醋,醒过神来立马扇自己一巴掌,“想什么呢,那可是我救命恩人!”

一巴掌扇得自己面颊通红,馒头似的鼓胀起来,这才嘀嘀咕咕去院外拾柴。

苏长青端着烧好的热水回到房间时,柳黛已经起身打坐,她双腿盘坐在床上,双手捏莲花诀,门响之时恰逢睁眼,苏长青望见她清澈的眼底一片苍老疲惫,仿佛已在这世上经历过人生万种苦乐哀愁,早已没有留恋之意。

然而下一刻,她展颜一笑,眼中的疲惫似云烟一般散去,让他心生错觉,似乎方才那一方枯槁腐朽的灵魂从未曾存在过。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曾了解过她,她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真相令他沮丧难言。

他垂下眼,将水盆放在沾满灰尘的方桌上,“脸上的伤擦一擦,我出去找些吃的。”

柳黛瞄一眼水盆再瞄一眼苏长青,眼睛里浮起玩味的笑,“对我这么好?为报我救命之恩呀?”

苏长青却盯着她身后灰扑扑的架子床,并不敢看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不论姑娘昨夜舍身相救,今后长青自当竭尽全力,以报大恩。”

“我看人家画本子里写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是,我瞧你五官端正,身体健朗,是可用之人,那你……要不要许了我?”

她身体前倾,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逗猫似的逗他。

苏长青暗中捏紧了拳头,用以遏制身体里叫嚣着要往头顶猛冲的血液,“柳姑娘,你救我一命,且刺杀喻莲有功,于公于私我欠你一份情。今后但凡姑娘开口,刀山火海,苏长青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