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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70)

“柳姑娘休得胡言!”他耳廓泛红, 显然是怒从心起,却还要在柳黛面前克制言行,这两厢为难之下的窘迫, 瞧着着实可爱。

转而又听他长篇大论,“师父待我恩重如山,长青自是万死难报, 但人活于世,恩与义自古难以两全, 待我从京中归来,自是要向师父负荆请罪…………”

柳黛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不耐烦地打断他,“好啦, 知道你凛然正义,是个大大大大大好人。”她继续认真绣她的牡丹花萼, 转念一想,“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他耐心求教, “柳姑娘,这是为何?你留下来恐怕于你而言并无好处。”

“那你就管不着了。”

她抬一抬手,送客。

“唉——”

重重叹一声, 苏长青严重飘散愁绪万千,心想无论她是应还是不应, 明日他都要来一趟,以消心中愧疚。

他低头往外走,到院子里遇上陈怀安, 凑到跟前来悄声问:“大师兄,我有件事情思来想去没有答案,你能不能……”

“你说。”

陈怀安于是试探道:“柳姑娘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你弄的?”

苏长青并不否认, “是我的错。”

陈怀安吓得愣在当场,进也不是,退步也不是,等他琢磨清楚要说什么,苏长青已然离开落霞馆,只留下他望着柳黛半开的窗户,怅然若失。

一灯如豆。

苏长青走后,柳黛动了动脖子,松一松筋骨,剪断丝线,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跃然眼前,她轻轻抚摸着绣线凹凸的痕迹,低声自语:“许久不练,针上功夫弱了不少。”

然而她稍一抬眼,中指一弹,一根细针牵着牡丹红的丝线自院外一人太阳穴穿过,无声无息,只一滴血,顺着丝线下落。

还未感觉到疼,人便已然死了,似一棵大树轰然倒地,旁人急忙去看,瞬息之间两根绣花针破窗而出,同样的方式,扎得夜风都在喊疼,待人回头,眉心只剩一点红。

针透过人脑,带着一滴血,扎在背后垂花门边。

院子里只剩下陈怀安,他慌慌张张围在三个死人旁边,看不见杀手也听不到兵器,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没闻到,他后背发凉,正张嘴要喊,回头却撞见柳黛右手捏着一张绣绷,倚在而望。

她笑意盈盈,清清冷冷月下,不必矫作,自有万种风情,让心中发颤,他不寒而栗。

“陈大哥——”她娇声唤,嘴角的笑淬了毒,让人见之即死。

她提起腰间紫薇花色的百褶裙,踏着月的雪白倒影,施施然向他走来。

她是山中精怪,是梦中幽魂,更是食人的鬼,杀人的魔,教陈怀安僵在当场,身体四肢都成了旁人的东西,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她望住他,眼中有柔情似水,伸出手来,指尖在他脸侧一划,留下一道丝线似的血痕,原来她指下藏一根绣花针,不知不觉将他的脸划破。

“陈大哥,你说……我该不该留你一命?”

陈怀安抖抖嗖嗖,正想开口,却见她将食指在唇珠上一比,是个禁声的手势,“嘘——算了,我就当还他人情。”

即便那大傻子还未来得及为她背叛师门。

她就是个偏心的老师,苏长青还未着手,她就当他做完,值得嘉奖。

人情?还谁的人情?陈怀安疑惑不解,正要问,便觉着横空出现一把三百斤的大锤猛地锤上胸口,轰地一下把他五脏六腑都震碎,疼得脑仁发麻,恍然间觉着有一阵凉风过耳,他仿佛生了翅膀飞起来,却又半路被折断,重重落下,摔得脊骨粉碎。

原是柳黛抬腿,给了他当胸一脚,将陈怀安踹得摔在院墙上,当下两眼翻白,人事不省。

落霞馆安安静静,只剩轻柔的风吹过针孔大小的伤口。

柳黛捏着绣绷,轻轻一个起落,跃进潇湘苑。

果不其然,郑彤正埋着脑袋在等下绣花。

这几日未免她老往落霞馆跑,郑夫人吩咐女红师傅给她布置不少功课,当下她便在发愁,为何几十斤的长剑能舞得虎虎生威,轻轻悄悄一根绣花针却无论如何拿不稳。

她好恨,恨得捏起拳头捶脑袋,若是谁能凭空送出一张牡丹绣帕就好了。

她冥思苦想不得法门,却没想到一闭眼再一睁眼,一张牡丹绣帕当即出现在眼前,那牡丹红艳撩人,姿态雍容,走针穿花纳锦,似行云流水,全无顿挫。

“阿黛!”

她惊喜万分,“你怎么来了?”

心中好奇,手上却不忘先拿下绣绷,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心想这下总算可以交差,不用挑灯夜战,扎得满指头都是针眼,边哭边绣,绣好了牡丹都枯萎成一团红色烂叶子。

柳黛浅浅一笑,伸手抚她披散的长发,烛光映出她眼底的宠溺与怜爱,面对郑彤,她素来宽容,最爱看她胡闹撒娇,竟是个长辈一般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