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绝黛(53)

清晨的风吹过窗台,吹得柳黛耳边一缕发拂过嘴角,带起微微的痒。

只有郑彤还活在自己的快乐世界里, 看眼前皆是温馨美好,晨光明媚、微风习习,一顿早餐吃得有滋有味, 自己开心的同时还不忘笑盈盈提醒柳黛,“快吃呀, 还怕我骗你不成?”

柳黛的恨,似一壶滚烫的水, 在心里沸了又沸,翻腾冲击, 让人忍无可忍。

她抬头看一眼一派天真的郑彤,忽而释然, 她终于想明白,郑彤此刻的天真浪漫、快乐无忧本不该存在, 这一切美好都由他人的血浇灌。

他们不配。

她越是迟疑,郑夫人的眼神越是沉静。

仿佛是猎人好整以暇,舒展姿态, 就等猎物愚笨鲁莽,自行上钩。

风停了。

柳黛莞尔而笑, 象牙筷夹起碗里这块五色米糕,全无犹豫地送进嘴里。

郑彤咬着筷子痴痴发笑,“果然美人就是美人, 吃东西也比一般人好看。”

郑夫人似乎长舒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郑彤的脑袋,慈爱地说道:“你这傻孩子, 打哪儿学着这样油嘴滑舌,不像个姑娘家。”

“我才不要像姑娘家。”郑彤抿一口茶,理所当然地说,“姑娘家行走江湖太吃亏,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爹也不会那般偏心大师兄,事事处处都觉着我不如他。”

“你……我与你爹可从没有偏过心,要说偏心也都是偏心你,你这小丫头,全不知好歹。”

“若自己不被身心束缚,即便是女儿家也照样能成一番大事。”

郑彤不敢相信,这样硬气的话是从怯弱娇柔的柳黛口中说出,她抬眼看过去,瞧见柳黛慢慢放下筷子,眼睑低垂,饮茶漱口,高傲得仿佛头戴皇冠。

郑彤有感而发,“阿黛,你这样好像只大孔雀。”

“…………”柳黛端着茶杯的手一滞。

“我是说……美得很……美得很…………”

郑彤暗地里吐舌头,晓得柳黛生气都生得不动声色,怕自己“大孔雀”的比喻没说到位,惹她羞恼。

柳黛却在想南辛,也不知是郑夫人时别离江湖太久,多年不见血腥,因此下不去重手,还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要谨慎为之,居然没敢给柳黛下重药。

五色米糕里不过是些软神散,服过之后终日昏聩,行动无力,一天大半时间都要窝在床上度过。

倘若服得日头长了,也是要催命的。

但柳黛只管躺在床上装病,不问世事,也乐得清静。

为这事儿苦恼最多的不是她,而是郑彤。

郑彤一日要来三趟,回回都在门口徘徊,柳黛听见她在廊下不耐烦地跺脚,“怎么又在睡?到底什么时候醒呀?我看她也就吃饭的时候起床活动活动,这样可不行,人都要躺坏的。”

偶有一两次硬闯进来,撞见柳黛苍白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却又不忍心大声说话,更不要说强行将她拖出去“活动”。

当下草长莺飞,夏日晶莹,正是出门玩耍的好时光,而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手帕交却一连三日不肯出门,大夫也瞧不出门道来,只推说柳黛身子弱,连日奔波更要多休息。

郑彤心下沮丧,脸上也不见笑容,去望山楼探望苏长青时忍不住与陈怀安抱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上山就病了,我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是哪没照顾妥当。”

陈怀安端着药碗递给床上的苏长青,随口说道:“这一路颠簸流离的,也没看柳姑娘咳嗽一下,我看她身子强健得很,说不定在大户人家从小吃的好,其实比牛还壮!”

他本以为自己说完,郑彤立刻要迎头顶上,与他吵上一番,但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郑彤出声。他疑惑地回过头,发现郑彤趴在桌上,一手撑着下巴,双眼失焦,歪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愣出神。

“喂——你傻啦?”陈怀安凑近了在郑彤眼前晃荡。

郑彤的眼睛突然聚焦,回魂一般惊醒,受了惊的兔子一般向外逃窜。

留下陈怀安站在桌边满心无奈,“这丫头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苏长青已经喝过药,这会儿已经能下床走一走,他把门推得更敞开些,望着台阶之下追风快跑的郑彤,“你也去看看。”

“看什么?”

“看看柳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我?”

“那我去。”苏长青这就要顶着一张蜡纸般的脸出门,他现如今是纸做的人,风一吹就要散架。陈怀安赶紧将他拦下,忙不迭往外走,“我去我去,我这就去。”

他大师兄如今身骄肉贵,也懂得拿乔要挟人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陈怀安推测,这多半是跟柳姑娘学的。

陈怀安追着郑彤赶到落霞馆,正巧是日落时分,落霞馆上落霞纷飞,一片翠绿撑起一汪红川,是极致的耀眼与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