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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178)

她倒是洒脱,吓得月白影连表忠心,发誓要在此处等一辈子。

柳黛挥挥手,说了句“用不着”,便提溜着闻人羽往北去。

夏初草木疯长,万物皆绿。

晋王正找个借口,在城外别庄赏花、钓鱼、观鸟。

柳黛进门时,晋王正坐在湖边钓鱼。

她身上还穿着苗人衣裳,上衫下裙,靛蓝布子,银饰点缀,日光下闪闪如白日落雪。

晋王淡淡瞥她一眼,仍旧盯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湖面,“原来你是苗家姑娘。”

乍一看,眼前王侯贵族全没个王侯贵族的气派,他眉目疏淡,举止从容,身上一件朱青色罩袍,缀黛色镶边,冠子也不戴,发髻上只留一根檀木簪子,浑身上下再无饰品,清静得倒像个青灯古佛的老僧。

在毫无戒备的晋王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位着飞鱼服,却配唐刀的锦衣卫,此人中等身量,细长眼,两撇小胡子各有方向,细听去气息平稳,藏于无声,多吧是个个中高手。

如此看来,晋王私下约见,也并非完全不设防备。

再反观跪在小桥下的闻人羽,正紧张兮兮给她使眼色,想叫她低头下跪,她还真想劝一劝他,不必如此,她虽然蛮横,但也不至于随处发疯。

柳黛答晋王,“我本不是苗人,如此装扮,也只图他们衣裳好看,贪个新鲜。”

晋王根本不听她浑说,只捡要紧的拿来敲打,“前几日本王在朝堂上见过柳丛蕴,柳大人身子硬朗,精神矍铄,倒不像是中年失女的模样。”

柳黛道:“什么柳大人?原来中原朝廷还有与我同姓之人,指不定还真能攀上亲戚呢。”

“哼!你这胡说八道的功夫跟谁学的?柳丛蕴吗?”

柳黛一扬下颌,颇为得意地答道:“我这都是天赋使然,用不着学。”

晋王大约是从没遇过她这般胡搅蛮缠的主,拿出不办法来,便懒得与她争辩。他把鱼竿搁在石靠上,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浮灰,转身往凉亭里走。

入座之后,饮一口茶,还不忘招呼柳黛。

“日头毒得很,你一个小姑娘可得仔细伤着脸皮。”这一语双关,听得柳黛也吃了瘪,快步跳到凉亭底下,从从容容坐到晋王对面。

晋王一面喝茶,一面徐徐说道:“听闻你功夫十分厉害,旁人入不的禁地,你能入,旁人杀不了的人,你能杀。”

柳黛听完,歪着脑袋,笑盈盈地问:“旁人是谁?苏长青吗?”

她问得直白,晋王也不觉冒犯,抬手向外一指,指向跪在桥下的闻人羽。

柳黛道:“不过是个跑腿的。”

晋王却忽然说:“你想要什么?”

柳黛直直望着他,并不答话。

晋王继续,“你杀了许多人,做了许多事,总有一求,除却杀人。”

柳黛笑道:“我就是想杀人呀,除了这个,再无所求。”

“想杀何人?且看本王能不能帮得上姑娘。”

“帮我?”

“不错。”晋王放下茶盏,微微颔首。暖风吹得他眯起眼,远远望向广袤的湖面,“姑娘大可以放心,江湖上的事情,本王半点兴趣都没有。”

“是呀,江湖太远,眼下你只想要喻莲的命。恨他把持朝政,挤兑得你这个皇帝的亲侄儿,特特接入皇城的王爷,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岌岌可危。”她说得太直,仿佛把言语捏成一把利刃,直直往人心头上扎,只可惜晋王少年模样,却偏偏能稳如泰山,喜兴不显于色,任她如何挑衅,他自是一派泰然,半点不改。

“柳姑娘。”晋王淡淡道,“听闻你对‘季家刀’,执念颇深。本王斗胆一猜,你与我,或许有共同要解决的人。”

“闻人这跑腿的,倒是长了一双好眼,观察入微。”柳黛往后看一眼,想着要不要当下就去取了闻人羽的脑袋。

晋王道:“永康十六年,蒙古大军兵临城下,成祖爷御驾亲征,被蒙人掳回语斡尔朵,此后成、季两家临危受命,退敌于容城。长庆元年,成祖胞弟继位,便是今上。而成祖爷便长年受困于语斡尔朵,信中曰日夜悲泣,不得永安。朝中重臣多次提出要北上迎回成祖爷,直到长庆六年,今上遣豪侠出关,计划从蒙古人手中偷回成祖爷一家……后来……这后头的故事想必姑娘这十几年来已经听过无数遍,本王便不再多言,只不过,这报仇之路,道阻且长,姑娘何必事事亲力亲为,找个帮手,也未尝不可。”

柳黛虽极力隐忍,但到底涉世太浅,不若她眼前这万年的妖精,不透声色。她被戳中心事,眼神凌厉,拳头握紧,已使答案昭然若揭。

“柳姑娘,本王将郑云涛的人头送与你。”晋王看向她,目光柔和,语调温柔,仿佛是一善心又慈悲的长者,正想尽办法拯救她困窘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