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绝黛(148)

苏长青面色凝重,恳切问:“当真要去?”

柳黛不曾停顿,想也不想就答:“当真要去。”

他无奈,在这世间二十年,他从未遇到过柳黛一般的姑娘,她自傲、顽劣且固执,一时似水柔婉,一时如火炽烈,他看不清她,然则越是看不清,便越想靠近,是饮过毒,中过蛊,才会如此痴迷,如此执着。

苏长青道:“我与你同去。”

柳黛略想了想,并未拒绝,转而把手伸出窗外,从窗户底下捞出一只绣球大的布袋,里头装这个鼓囊囊的球状物件,原来她昨夜就把这玩意悬挂在窗下,吹足一夜凉风。

此行慎重,一路上两人几乎未曾交谈,踏着残漏的夜色,柳黛登上城外孤山顶。

说是孤山,其实不过是一座略高一些的土包山,含着沙土的风吹过千万遍,孤山顶上寂寞孤苦,寸草不生,一眼就能望到头。

孤山顶上,风沙深处,虬髯客带着他的九锁连环刀已经等候多时。

天边泛着鱼肚白,沙海尽头透着一线晨光。

柳黛飞身跃上孤山顶,苏长青远远在山下那座快要被风吹散的茶棚等她。

那虬髯客,或是说雁无双,满身酒气,是红蝎子从酒坛子堆里将他扒出来,连扇四个耳刮子才把他打醒,一睁眼便守在这孤山之上,抱着他唯一的朋友——他的九锁连环刀静静地等。

饮酒多年,他的脑子已经不大好使,想不到深处,只能直来直往,有人要挟,他便上钩,见了面打就是了,没甚可怕。

却没想到来人是一纤弱少年,看起来她腰后那把长刀,比她还沉三分。

雁无双咧嘴笑,“又见面了。”

柳黛负手而立,也与他笑道:“不错,又见面了。”

雁无双握着刀在手腕上转上两圈,带出呼呼风破刃的声音,“想找我练两招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雁惊风呢?我要见人。”

柳黛把藏在身后的布袋子往地上一扔,布袋没扎口,里头滚出一颗人头。

雁无双大惊失色,大悲震心,“风儿!”

是雁惊风的人头。

在窗外挂了一夜,现下血已经流干了,半点腥味不剩,是一颗干干净净俊俏头颅。

第77章 雁楼77 “我就是想杀他,你管得着么……

雁楼 77

老虎失子, 长啸悲鸣。

孤山顶上,茶棚之外,一粒粒黄沙之中飘荡着雁无双的剜心刮骨之痛。

风吹得愈发猛烈, 红蝎子不知何时赶到,与苏长青一道站在空荡荡茶棚底下,仰望孤山顶一站一跪, 生死对决的两个人。

红蝎子转过脸来,或许是一夜未眠, 她脸上浓艳的妆已经变得斑驳而模糊,露出白色粉末下面粗糙老去的皮肤, 她看着苏长青,狭长上挑的眼睛里装着愤怒与无奈, “你们中原来的,现如今都这般不讲规矩?”

苏长青却在看孤山顶上已经握紧长刀, 蓄势待发的柳黛,自始至终, 他紧盯她一举一动,似老兽护崽,容不得她再有闪失。

苏长青说:“有因才有果, 不讲规矩……就不讲规矩了……”

红蝎子被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噎得捏紧了拳头,然则她身无利器, 便只能暗自恼恨,不若台上那位,长刀在手, 如鹰一般锋刃毕现。

风沙犹如刀刃一般来回割着裸露的皮肤。

柳黛望着眼前痛不欲生的雁无双,淡淡道:“十八年前,你在关外欠下的人命债, 到时候还了。”

雁无双原本紧抱雁惊风的头颅,哭得神志不清,听到这话才抬起脑袋来,仔细将柳黛打量一遍,犹疑道:“你是何人?”

柳黛面若沉镜,自上而下望着他,亦如悲悯一般,“季悟清,是我父亲。”

“季兄弟尚有后人在?”

“不错,没能斩草除根,你们几个……犯了大错。”

“大错早已铸成,不在此处。”雁无双那双被酒气熏得浑浊的眼睛总算有了一分清明,他双手抱在胸前,跪坐在地,带着十八年后的沧桑与悲苦说道,“倘若我说,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你父亲,你可相信?”

柳黛冷哼一声,“未表决心,你们一人一刀,不落一人。雁伯伯今日这话从何说起?”

锥心之痛再度袭上心头,雁无双咬牙忍住,侧头去看不远处,滚滚黄沙中一抹熟悉的殷红,待他缓过气,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仿佛在天与地之间恸哭一场,“他本不必死,是他……”

“是他不愿与你们同流合污,不愿与你们狼狈为奸,不愿与你们一道为利叛国!”

“这不是叛国!”雁无双猛地抬头,目光如炬,“是皇上!是皇上要他的命!不是我,也不是云涛!是天命难违!”

气急攻心,猛地一股热气涌上喉头,他口吐鲜血,咳嗽不止,仿佛已经被雁惊风的死带去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