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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138)

赵凤洲明知故问:“你要去哪?”

柳黛答:“那自然是雁楼。”

赵凤洲摇了摇头,并不赞同,“雁楼戒备森严,机关重重,又是独树一楼,易守难攻。”

听到“机关重重”几个字,柳黛也蹙起眉来,她再一次想到普华山庄,想到李明珠,心下除了愤怒,还存着几分后怕。

她不想再与机关缠斗。

赵凤洲继续说:“雁惊风,十日内总有三两日要宿在千鹤楼晚香浮动。”

“晚香浮动?”柳黛不解。

赵凤洲指了指窗外那一座灯火不歇的楼阁,“万花丛中,晚香浮动。他在闵千娇的床上,鸡鸣之时最好动手。”

“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赵凤洲坚毅的脸孔上此时才浮起一丝得意的笑,“行军打仗,自然要知己知彼。”

柳黛嘲讽道:“做买卖挣钱也要?”

赵凤洲泰然自处,不见怒色,“人在官场,总有不得已之时,须行不得已之事,确实不如行走江湖,痛快恣意。”

“江湖也无聊的很。”

“那你还要继续往下走?”

“那是自然了。”柳黛站起身,把桌上雁翎刀扔给赵凤洲,“再是无聊,也比给你当续弦好上千万倍,一生短暂,我得痛痛快快地活着。”

赵凤洲哑然失笑,待她转身,他又忍不住问:“当真不考虑留在西北?”

柳黛惊讶地回过头,静静望他一刻,随即自我解嘲一般地笑了笑说:“自我踏出柳家那一日起,天下之大,便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怅然过后,她又换上轻松调侃的语调与他说话,“倒是你,赵将军已然到了能给我做叔叔的年纪,确是该寻一门正经亲事,添一位贤内助了。”

“你这小丫头,竟操心起我的事了。”

她垂首浅笑,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缱绻,“当年府中春日宴,将你引到后院来的小白猫,是我爹故意放的。”

“柳大人……心细如发……”

“父母为子女,总归是倾尽所有。”她眼中泪光闪过,再抬头那片刻思乡的愁已然消失无踪,她仍旧是潇洒来去的柳黛,是无亲无故的苗疆孤女,没有一丝一毫人应当有的感情。

“我得走了,困得很,我赶着回去补眠,赵将军不必相送。”

赵凤洲沉沉道:“他日你若玩累了,尽管到大同来,将军府始终有你一间屋。”

“才不要,玩累了我就在江南听曲喝茶,才不来西北吃沙子。我告辞,你保重!”柳黛一个拱手抱拳,向他行一道江湖礼,转身消失在黎明暗光之下。

屋内一空,只剩下一个人,半片影。

赵凤洲独坐一处,忽而握住柳黛用过的那只茶杯,在鼻尖轻轻嗅。

“说的是啊,一生短暂,得痛痛快快地活……”

天亮,黄沙又起,醒得早的人一出门吃了满口沙,馒头都不用再买。

苏长青回到秋风客栈时,柳黛正躺在金小王爷的床上,这被褥、枕头,都是他从金国带过来,将一张破床装点得锦绣奢华,让人——

睡下便不肯醒。

而这张床原本的主人在桌子边上坐得笔直,认认真真为床上呼呼大睡的人看好门。

见苏长青进来,他还不忘比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许苏长青打搅他未来“爱妃”的好睡眠。

只可惜苏长青走到长廊里柳黛便醒了,她自床上坐起,身上还裹着绛紫色缎面的厚棉被,一头长发也拆散了披在脑后,此刻乱糟糟横来竖往,遮住大半张脸。

苏长青看她看得满心怜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仔细将她额前乱发都拨到耳后,露出一张粉生生的小脸蛋,眼也不肯全睁开,正垂着脑袋打呵欠,只差蹭着他的手掌心撒娇,变真是一只讨人爱的小猫儿。

“小猫儿”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地说:“好重的血腥味。”

“你还会怕这个?”

“一大早,只想闻闻花花草草,或是小汤包、热饺子。”

“想吃饺子,一会儿就给你端上来。”苏长青忍俊不禁,“你昨晚去哪了?”

柳黛答:“去找能让雁无双自投罗网的法子。”

“找到了吗?”

“那是自然,不过还缺个帮手。”

“谁?”

柳黛睁开眼,目光落在老老实实,坐得端端正正的金小王爷身上,看得他脊骨上一阵发凉,仿佛有千万只虫子爬过。

他颤颤巍巍问:“你……你看我做什么?”

爱妃这眼神……

他感觉……

不是好事。

果然,柳黛兴致高昂地问:“你可曾在闵千娇的屋子里睡过?”

苏长青的眉头再顷刻之间扭成一团,望向柳黛的眼神也从怜爱变为恨铁不成钢,“一个女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