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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黛(130)

柳丛蕴朝他一拜,直起身来再开口,“九华山,郑云涛。”

“呵——原来是他,倒也不曾听他上报此事。”不说上报,自他手上之日起,郑云涛连个请安问候的信笺都没送上京城,越想越觉着此人是盼着他早死,连装装样子都不乐意,因而怒上心头,一掌拍在太师椅扶手上,然则却是软绵绵没力道,那椅子连震也不震一下,“一群山间草莽,从前咱家照圣上嘱托,多照看他们几回,不成想这一个个的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敢在咱家面前装相。”

喻莲怒火烧心,柳丛蕴忽而怅然若失,“微臣亦是查找小女失踪一事才追上九华山这条线,只可惜我儿福薄,始终不见踪迹。”

喻莲望他一眼,抽出空来劝慰道:“你也不要过于忧心,你家姑娘那事,咱家早有耳闻,自当令东厂密探多加留意。”

柳丛蕴再次谢过,两人客套一番,喻莲抬手唤来王召,客客气气送柳丛蕴出门。

王召回屋时,喻莲方又咳过一阵,心中怨气更深,“都听清了?”

王召点头,“小的都听清了,这就命人去办。”

“交不出《十三梦华》,就让郑云涛自裁吧。”他捏了捏手腕,又说,“着人跟着柳丛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一一上报。”

王召道:“小的领命。”

喻莲一扬手,王召便小鱼儿似的游出门去。

雁门城。

柳黛一觉醒来,苏长青已经坐在对面方桌上运气调息,他双目微闭,盘腿而坐,好似西天流云中一尊精美绝妙的佛。

她起身向前,刚想伸手摸一摸他生得如女儿家一般秀美的眉,却见他将将好睁开眼,平静地望着此刻猴子一般攀爬在桌前的她,令她尴尬地收回手,慌忙找个问题,“咱们今天去做什么?杀人么?”

“不杀人。”

“那多没意思。”

苏长青从桌上下来,提起长剑,“去找我的投名状。”

“什么?”柳黛没听懂。

苏长青却顾不上解释,伸手一指角落铜盆,“我去厅里等你,你洗漱之后下来用早饭。”

说是用早饭,其实不过是窝窝头配热汤,窝窝头硬得磕牙,羊肉汤不见羊肉,却飘着吹不散的羊膻味,个个都让人难以下咽。

柳黛捏着窝窝头,无聊四顾,瞧见红蝎子照样穿着红衣拨算盘,角落里那虬髯客一大早不瞌睡,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往肚子灌酒,红蝎子大约是看不过眼,路过虬髯客桌边时拿戒尺翘着桌面,不耐道:“欠了老娘的酒钱到底什么时候还?成天白吃白喝醉生梦死,不如干干脆脆死了算了。”

那虬髯客这才放下酒坛子,他双眼浑浊,跟刚睡醒似的睁不开眼,打个酒嗝,散出长长一片酒臭味,“有活吗?”

红蝎子顿了顿,回答道:“有。”

那虬髯客在桌子底下摸摸索索老半天,总算找到他随身带着的九环钢索大刀,刀一动,九环动,哗啦啦一阵响,引来客栈一层所有酒客的目光。

可他浑不在意,提起刀,单手端起酒坛子喝干最后一口酒,便与红蝎子说道:“我先睡上一觉,入夜干活。”

干活?他能有什么活?

还不是杀人越货,放火抢劫的活计。

柳黛拿后槽牙使劲啃上两口窝窝头,羡慕地咕哝说:“我也想杀人。”

一回头,苏长青正盯着老板娘,两人相视一眼,很快各自扭头,不想,被柳黛抓了个正着,她习惯性地朝苏长青一挑眉毛,拿捏起矫揉造作的声音来,“长青哥哥,又当着我的面撩拨老板娘,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

苏长青面不改色,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进耳里,“你先吃,我去去就回。”便扔下她一个人,坐在虎狼四伏的饭厅里,去做那最凶悍的一头母老虎。

可偏偏有人仗着身边四大金刚左右护法,要来招惹最凶最悍的母老虎。

昨夜才碰过面的金小王爷捏着折扇大摇大摆坐到柳黛跟前,柳黛眼也不抬,径直说:“这桌有人了,您请别桌入座。”

金小王爷“啪”一声合上折扇,“敢问兄台贵姓。”

柳黛终于放下那只永远也啃不动的窝窝头,抬头瞥他一眼,依然如昨日一般,看不上他那股子自命风流的做派,“吃饭乃是人间头等大事。”

“所以?”

“打扰我吃饭可是要下地狱的。”

他仰头大笑,“兄台真是幽默,我遇到的中原人,很少有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与我说话。”

柳黛淡淡一笑,配上她左脸三道刀疤,丑得别具风格,“再啰嗦,我就是你遇到的最后一个中年人。”

她言语挑衅,他身后四个彪形大汉神色骤变,当即拔刀要砍,柳黛身形不动,桌子底下的手也早已握紧了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