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绝黛(107)

忽见不远处一队人依次推着木车经过,车上摆满了各种兵器,柳黛不理会李茂新的胡说八道,抬脚便跟了上去,正巧有人累得推不动,停在路边休息,她瞧见别的车都是塞得满满当当,这一辆车上却只放一架巨形弓弩,此弓由基底与弓弩本身组成,约一人高,半人宽,用料扎实,重量惊人,调度起来极不方便。

“这是要做什么?”柳黛问。

还未等李茂新开口,身后便传来一段又细又柔的女声,说什么都仿佛在讲经,耐着性子与你娓娓道来,“此物名为连星弩,一发六射,威力无比,也曾在辽东立下威名,只不过现如今……他们不愿用这东西,因这原是我丈夫常用的物件,便叫我领了回来,这不,外头湿气重,叫搬进库房里好生保养。”

“你想他吗?”柳黛忽然问。

“谁?”李明珠婉柔一笑,“是亡夫吗?”

柳黛应“是”,身旁的李茂新觉得不妥,着急要出声打断,被李明珠眼神制止,她依然心平气和,并未因柳黛的突然提起而似昨日一般伤感落泪,她坦然迎上柳黛探究的目光,“想,亦无用。思念无用,都是因生者的软弱罢了。”

柳黛道:“软弱之人才会思念亡者?”

李明珠笃定地回答道:“强者只会往前走,头也不回地往前,只有弱者才会不停向后看。”

柳黛似昨日与苏长青一般抱拳,“不错,受教了。”

李明珠屈膝道:“岂敢岂敢,不过是仗着过来人的身份,胡言几句罢了,柳姑娘尚且年轻,不要将这些子丧气话放在心上。日头尚早,便叫阿茂陪你在庄上多逛逛,权当出门游乐了。”

李茂新一拍胸脯,“这都包在我身上。”转过头笑嘻嘻对着柳黛,“保管让您吃好喝好玩儿好,样样都好。”

“用不着,你少说两句我便什么都好了。”

李茂新立刻抿住两片嘴唇,憋着嗓子说:“遵命,我一定少说、多做,包您满意。”

柳黛轻笑一声,错开李明珠,继续往山庄深处去。

整个普华山庄除却高墙壕沟,其余陈设皆是乏善可陈,柳黛逛到下午,着实无趣,便躲到梧桐遍布的院落里休憩养神,黄昏时抽出她的长刀“不忘”,将刀身擦得雪亮通透,锋芒全展。

清风拂面,落日雄浑,一眨眼却被黑夜吞噬。

刀映出她的眼,一双凌厉的,如鹰如虎的眼。

是时候了,杀人取命,见血封喉。

夜是墨黑的夜,刀是纯白的刀。

疾风追月,云坠江心。

柳黛一身白衣,孤独地走在一条茫茫没有尽头的路上,路的远方一片漆黑,路的近处满是荆棘,然而她身后即是悬崖峭壁,半步也不可退。

她经过演武场,白日里旌旗猎猎,入夜后空寂沉敛,呼吸声坠在基台上,仿佛都要传来层层叠叠的回音。

李晋坤的院落建在高处,两个弟子守住大门,门内灯火似黄昏,照出一片父慈子孝的和美。

一方脸肩宽的男子伸手拦住柳黛,“庄主吩咐过要静养,今夜不便待客,还请姑娘见谅。”

柳黛浅浅一笑,偏过头装出个娇俏模样问道:“我若不肯见谅呢?”

那人显然未见过如此刁蛮不讲理的客人,一时呆在原处,愣愣不知开口,好不容易想到一段说辞,却忽感胸前剧痛,柳黛抬脚就将他踹倒在门上,哗啦啦一声巨响,把院门摔出好大个窟窿。

他摔落在庭院当中,一口鲜血呕在胸前,登时两眼一闭,不知生死。

另一人喊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当即抽出腰间佩刀往柳黛面门砍来。

她自背后拔出长刀,出鞘的瞬间,刀在肩头,手在身前,她肩膀一斜,还未完全展露的刀身便格挡住来人迎面一击。

“噌——”

轰鸣声听得人耳根发痒。

那人被这一刀震得连退数步,最终被门框抵住后腰,再无路可退。

他抖擞精神还要来战,柳黛的刀却不给机会,一刀如风驰来,轻轻松松将他左肩卸落,鲜血喷溅而出,染得院墙一派红梅艳丽。

柳黛借他右肩轻轻一蹬,越过院墙落在那一位被踹得半死的男子身旁。

双脚落地,登时迎来一批金甲兵,自两道侧门鱼贯而入,手持军刀,站成前后三列,戒备应敌。

柳黛轻笑一声,刀在手腕下翻个花,背于身后,“原来早有准备呀,只不过这点子东西,还不够我一炷香时间玩的呢。”

说完,旋身起势。

她的刀快得只剩半片影,未等金甲兵反映,刀刃已在颈中一划,热血喷涌,染红她裙角,似大丽花团团簇簇地开。

人群急乱,刀与刀铿锵乱响。白色的影在金色的铠甲之间起落穿梭,似蝴蝶穿过乱花丛,游刃有余,片叶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