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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66)

作者: 梁仝 阅读记录

而他却迟迟留着过去的一些印记,比如那个文身。两性关系也比从前落拓好多,俨然自暴自弃。

秦豫车祸后,第四年忌辰,顾岐安专门去了她老家。

一城夏雨一城湿。墓前,他碰到前来祭拜的秦母,后者憔悴蹒跚,早已白头,但还清楚认得他,临别前也死活要他收下几万钱现金才肯走。

她说这是我们母女欠你的,一直以来,都是小豫高攀也带累了你。

顾岐安眼里心里俱是一痛,他说没有的事,

“没有什么欠不欠。当真说欠,那也是我对不起她。当年意气用事,很多言语寒了她的心。”

如果可以,他情愿她好好活着,一为自己,二为老母亲。

他们确实没法重新开始了,但生而陌路总好过阴阳两隔。

恍惚,梁昭觉得眼前的壳更厚重了,岌岌可危,一戳即破。

听完他口中的往事,绘声绘色,十分具象。她仿佛亲眼看见一个蕙质兰心的女人,看见她如何体己也扶持他,二人如何相偎相依,最终还是玩不过造化弄人。

因为过分美好,所以毁也毁得很悲剧性。

应了那句“彩云易散琉璃脆”。

梁昭从前就说过,她之所以能大方饶恕姜芙,不计较顾铮外头那些蹊跷的莺莺燕燕,才不是格局多大,而是她认为女人不该彼此为难;

错处出在男人头上。既然她值得一个男人记挂,心都易了主,就总归有可爱可取之处。

此刻亦然。她认命般点点头,“换做我是你,有这段经历,大概也会终身难忘。”

可她终究不是他,不是戏里的任一人。只是旁观者,还得在台下鼓掌捧场。

为花忧风雨,为才子佳人忧命薄(1),

但观众入戏再深,都成不了演员。

顾岐安耳听着梁昭声线开始不稳,以为她又哭了,就曲着食指去捞她下颌。结果只看到一张冷素脸,无情更无怨。

他看进她眼底,“求婚之前,我左思右想都没告诉你,一是顾及你当时的精神状况,二就是,我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来让彼此交代过去。不是吗?”

“少来。你不过是怕我知道,知道你因为秦豫的车祸影响,所以对情况类似的我多多少少挟私了。”

梁昭不由问,“我是她的替代品嘛?因为秦豫死了,抱恨终天了,所以我成了你偿还罪恶感的客体。”

这下,对面端坐的人一记蹙眉,作责怪状,“怎么会这么想?梁昭,这个想法太荒唐了。”

“荒唐在哪里?”所以说,男女思维到底判若云泥。

顾岐安不怒反笑,“照你的思维,我还想问你,我和顾铮都姓顾,你有没有哪怕一秒拿我当成替身?”

他诡辩,也认真回答,“你和她不一样。哪哪都不一样。至少我面对你的时候,不会借由你身上什么细节、五官或是神态想到她。性格更不必说。”

某人早说过,梁昭算得上他遇过的最聪明最骄傲的女人。

再加一点,容貌也最上乘。往人堆里一丢,其实比秦豫打眼出挑多了,后者更像是小家子的苔花。

问题是玫瑰再艳再曼丽,也并非每个惜花人都爱。

梁昭右手摸进风衣口袋,里边装着她负气摘下的戒指。

昨晚,她翻来覆去难眠,起来上厕所,没想到老太太也没睡。三更半夜地坐在沙发上,黑黢黢骇了梁昭一跳。

问怎么不睡。

才知道,外婆是在愁她。愁她今后如何是好。

外婆说,按他们过去的作兴,媳妇孑然跑回家就是出大事的征兆。

她原本还有心思睡,才躺下吧,外边梧桐树上老有乌鸦叫呢。乖乖,不得了,大事不妙!

“怪我老顽固也好,传统封建也罢,我是真不想你再在婚姻上出岔子了。”

婚姻始终区别于恋爱,后者可以儿戏、轻巧地分合。但婚姻它关乎法律秩序、三纲五常,也受道德和舆情监督。是极为庄严神圣的一件事。

外婆不愿意昭昭第二次在离婚的败仗里受累,在社会上的有色眼镜里过活。

“可是外婆,”梁昭语重心长地叹,“我们好像真的熬不下去了。”

她让梁女士给自己几天缓冲。殊不知,一个晚上就没熬住,心神不宁,好像又回到当初得知顾铮越轨。

她很难不再度审判自己,究竟哪里不够好?

又或者,没准她是那种活该一辈子solo独美的人吧。她被幸福流放了。

捱不捱得住孤独,也就那样了。

大不了像她曾和濮素口嗨的那样,等老了,一道住养老院去。

外婆食指头捣捣姑娘眉心,“说得轻巧。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晓得孤独终老有多苦了。”晚景凄凉,烛火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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