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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34)

作者: 梁仝 阅读记录

四下阒静下来,只剩顾岐安一人。

他才忽而身心双双跳闸般地,在柜子前伫立良久,恍惚,眼里有些微弱的情绪痕迹。末了从柜中拿出婚戒,圈上无名指,阖门而去。

*

梁昭出事后,公司出于人文关怀准了她半年带薪假。

长时间修养以来,她习惯了十点不到就上床,哪怕不立马睡,躺着也是种休憩。

今日也没差。老规矩,沐浴护肤完毕,在床上夜读半小时,就熄灯躺下了。

窗外一圆油渍般的月亮,糊糊地,黏在天上。

朦胧间,床畔塌陷且换衣窸窣的动静,继而有微热体温贴靠过来。从背后整个地拢住她。

有什么东西如同星火,被风助燃,在这空间里、人的骨血里张狂着火舌。

梁昭豁眼间身子本能一簌,

再听到某人挨着颈脖问她,“可以吗?”嗓音很哑很沉,是那种男人急.色时最底色的渴与饿。

他们整整三个月不曾夫妻之实了,梁昭始终有车祸阴影的缘故。

第14章 -14- 半杯蜂蜜柚子茶

梁昭读的是《海上花列传》。

一本写老上海烟花地的书。那天窦太太说《繁花》, 梁昭突然对这类吴语小说产生兴趣,就买来看。只可惜注意力大不如从前,读得十目一行难消化。

临睡前一秒, 才读到洪善卿一行去堂子狎倌人。

书里,赵朴斋和倌人陆秀宝打情骂俏, 一手伸进她袖子里,被秀宝护住胸.脯格开。一旁张小村见状讥讽道:

“你放着‘水饺子’不吃,倒要吃‘馒头’!”

很风月很风情的场景,动作与对白都是。梁昭觉得好笑但也如鲠在喉,与其说娼.妓是个严重脸谱化的客体, 倒不如下作点说, 在许多男人的眼口心中,

女人都是如此脸谱化的。

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玩味女人, 从身体再到心。

不过,有心理阴影的人看什么都是阴影。很长一段时间里,梁昭都抵触这种亲昵,即便性是上帝造物时赐予我们的天赋,体会苦乐的一种渠道。

但她始终难忘车祸那天,殷红的血流是如何从身体里汩汩流出, 洇成大片腥气。未成胎盘的生命就这么夭亡, 化鬼或化魂,也化作无数场梦魇里的质问:

为什么死的是我不是你?

就算这真是报应,该中招的明明是你。

那血肉模糊的记忆,太痛了,仿佛她在某一世粉身碎骨过。

而触发记忆的开关就是一切的源头,性,梁昭才不肯顾岐安碰自己。甚至是洞房那晚, 临门一脚的关口,她忽而说些败兴又致郁的话,问顾岐安看没看过《黑猫警长》。

兴头上的人怪她不专心,声音也变了调子。但梁昭一直清醒,乃至于淡漠,她说这部动画片有一集堪称童年阴影。

螳螂新婚夜,公螳螂死了,你知道谁杀的嘛?

母螳螂。

交/媾结束母螳螂就要吃掉公螳螂。这是他们种群的献祭习性,为了更好地繁衍下一代。

性以及繁衍究竟有什么意义?连低等动物都在仪式化地警醒我们,凡为此沉溺,必将付出生命。

暗.黑且阴恻的一段题外话,像盆冷水,彻底泼熄某人身体里的火。

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就这么毁了。此后好多回亦如是,除非有且不止一方醉了酒,总之,倒塌掉理智才敢交付身心。

而眼下的漏夜灵魂时刻,梁昭理智清醒极了,出口的话自然是拒绝,“这么晚才下班,你不累吗?睡罢。”

身后人一半气馁一半浮躁地叹气,呼吸就微微喷拂在她后颈。

二人前襟贴后背,被窝因为加塞了一份体温,逐渐暖和起来。被子白日里才晒过,有一股子蓬松且干燥的日光味,再加上梁昭身体乳的淡淡芍药香气,中后调很温柔,也很催眠。

偏偏中途闯进第三种味道。属于顾岐安身上的男香,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梁昭不止一次嫌弃过,不好闻,像黄梅天下着雨的闷湿感。

他还是照用。或者说,你的好恶对他没什么参考价值。

空气就像暖冬天淋了场阵雨,湿答答挂在心头的枝丫上,一时难干。梁昭背对着某人的心跳,睁眼愈发精神间,颈后的呼吸倒是愈发绵长了,沉且匀称,倒数入睡。

她才如蒙大赦,身体从紧绷到松泛,岂料正想逃脱他臂弯之际,有人忽而揭开假寐的伪装。冷意的唇与绵密气息齐齐钉住她颈椎,轻轻浅浅地尝与舔。

梁昭后颈有一枚咖色的痣,位置大小都将将好。素日里披发不见,连惯会调.情的顾铮都不曾发觉,倒是顾岐安,从他们第一次就“开拓”了这里。

这个未知领域,也是轻易让她战栗动情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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