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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18)

作者: 梁仝 阅读记录

“抱歉、”

“抱歉。”二人竟是异口同声。顾岐安狐疑地乜梁昭,“你抱什么歉?”

身边人裹着他的外套,衣服垮垮吊在身上,袖着她双手,“刚才那句话抢拍得太急。其实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嗯,但我那句是怪罪就是了。”有人天生的骄矜嘴脸,一只手抄进裤子口袋。

“哦,你怪我衣服穿太薄。但话又说回来,”梁昭嘴巴不服输,“我还不是仗着孩子爸的衣服好借。只要满足三个条件,性别女,衣服少,冻得弱不禁风,就能轻而易举激发顾医生的保护欲。”这话很显然,是在翻他先前借外套给陈婳的旧账。

而当事人却断片了,眉头皱起,听不懂,“瞎说八道什么?”

他说不记得就是真的没印象。相熟以来,梁昭门清顾岐安这个人,除非是故意尘埋不提的过往,否则都会一五一十地交代,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扯谎。兴许这也是作为医者的操守,仁者能仁,与患者交,攸关生死的大事上总要格外缜密诚实。

小时候,梁昭央爸爸帮她对梁女士谎报一些小动作,谭主任也会突然很有原则,说他不能打诳语。医生最忌造假。

想到这里,冷不丁,梁昭极为由衷地说:“我也不是处处要拿这个孩子辖制你,辖制你鞍前马后地服侍我。只是,我对爸爸这个称谓一直感情复杂乃至有些偏执地向往,换作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她有没有缘分来这世上,都更希望是全全整整的,不是缺父少母的。”

这世上有多少准父母战战兢兢,唯恐孩子生下来缺胳膊少腿。殊不知对孩子而言,父母的残缺才是真正的“畸形”。

“梁昭,你不觉得现在的你很矛盾吗?”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顾岐安来到车边,解锁开门的时候,他认真看着她。

“哪方面?”

“你既强调不是在道德绑架我,又时不时声明我对这个孩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既没有当妈的万全准备,又舍不得这孩子。”

人不能过分贪心。鱼与熊掌没法双手抓,但可以双手放弃。

二人隔着一辆车的距离。微雨溟溟,笼着梁昭痩单的身姿,像要浇灭一息一息的枯萎烛火。她小脸发白,“你今晚约我见面就是要说这番话的。”

“当然,过去五个月再荒唐儿戏,到这个节骨眼,该说的还是要厘清。”

“先上车。”坐到车里的时候,顾岐安搓搓手等暖气升温,刻意将拨片调向她。然而,暖风与冷感对冲,梁昭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很急的一个喷嚏,想克制但为时已晚。

毫无防备的人被气流误伤了,职业龟毛地吐槽她,“100万唾沫星子的病毒核弹。”

“对不住。你权当你女儿借我嘴巴打的罢。”梁昭抽两张纸巾捂口鼻,起了鼻音,难得的软糯调子。

“你哪怕多穿件秋衣都不至于遭这个活罪受。”

“也可能不是冻的,是我们家梁女士在念了。”梁昭放下纸巾露出那揉得麋鹿般的红鼻子,侧身来凝视顾岐安,眉眼清冷,“丁教授今天傍晚来电了,打给我妈的。具体不清楚她们聊了什么,但很明显,并不愉快。这也是我们母女起冲突的导.火.索,或者不妨说,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我知道。她下午先来电话找我的,只是我在手术没接上,……,早清楚顾丁遥是个簸箕嘴搁不住事,一旦叫她知情,不出三天能闹得巷子里的野猫野狗都晓得……”

电话是下午四点多打的。彼时顾岐安给老纪当副刀,正在手术室。

长在Willis环里的动脉瘤,难度超高尤为凶险。从业至今,不管手术大小,难度几何,老纪都乐于让徒弟跟着手边实操。唯手熟尔四个字说来简单,其实背后心血,也只有千锤百炼更能概括。

顾岐安以往跟着他,真金不怕火炼,表现都没得挑。偏偏这日不在状态。

手术开始没多久剌破了无菌手套,不出几小时,又来,止血钳碰掉地上了。都不是致命错误,类比起来仅仅和开车违停差不多。

但理所当然的小纰漏越不断,越有大患。

老纪问徒弟是否需要歇歇,顾岐安凭着直觉摇头否掉,也说老实话,他自己都拎不清怎么了。

随即内线接电话进来,对方知会顾医生,说你母亲有要事找。丁教授打儿子电话始终未果,干脆找医院讨人了。

全程心不在焉的人在那一秒,不仅十有八九猜出母亲找他是为何,也豁然了自己这般恍惚失神,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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