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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172)

作者: 梁仝 阅读记录

“顾总,无论如何相逢一场,知遇之恩,终身莫逆。我祝你前程远大,万事胜意。”

彼此记忆犹新的八个字,当年昭昭决心离开,顾铮就是如此祝愿她的。

现在她如法还给他,两清了。

电话挂断不到半秒,又嗡嗡作响起来。手机反扣在台面上打旋的频率仿佛在昭示那头的急切或者愤怒,果不其然,是顾岐安,问她大晚上和谁煲电话粥,煲了二十分钟不止!

梁昭正在7-11,要了瓶凉茶坐在窗边解酒,“说出来你会生气的答案,干脆不说了。”

这不说跟说没差呀。他听完啪地挂了。

少顷,又打回来,查岗般地问她,都聊了什么?

梁昭才不要告诉他,是在你的竞争对手前美言了你几句,这个人不经夸,轻易就会膨胀的。

她岔开话题,“我后天就要回上海啦顾先生。”

“呵,你回上海与我何干?”

说归说,还是即刻问她,飞机或高铁?几点到?东西多不多,多的话先打包寄点回来……

“嗯?不是说和你无关?”

顾某人沉默良久,“……一秒前,一秒前的你和我无关。”

梁昭笑得差点呛住了,说医生掐秒都这么精准是嘛,张口就来。

顾岐安大言不惭,是啊,他们用国际读秒法,读完1001就算一秒。说着再聊回他来电的真正意图,“我绩效要加薪了,月初发了篇论文,也小赚了一笔。今年过年应该是个丰年,终奖比去年多不少。”

委实汇报般的口吻。

梁昭忽而油然地感慨,感慨他幸好当年从了医,没有袭父亲的资本行当。一个人的天性有基因使然,但后天补丁无疑更重要。

听着他在对面絮絮叨叨地说,她终于领会到,他比顾铮值当在哪。值当在有颗甘于烟火气的凡心,在那份骨子里的归宿感,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寒夜,迢迢千里,会下意识问她,

冷不冷……

“顾岐安,你现在好像有点向谭主任靠拢的潜质了。”

有人因她的打断施法愣了好久神,“夸我呢?”

“没有。谢绝骄傲,你还早得很!”

时下已是深冬,对话到这里,窗外簌簌地落起小雨。灯光在风里像一处黯黯的炉火,泼在地上,为夜归人。

像早场电影,落幕出影院,夜色深处打着个大大的“未完待续”。

饥肠辘辘的梁昭突然想念起三黄鸡。每年年关,她都要去城隍庙烧头香撞头钟,顺便到和丰楼买三黄鸡的。

家的意义,永远在异乡更丰满深刻。

顾岐安说,“毛毛,回家罢。

我等你。”

*

返乡那天正值公历新年,梁昭下午到的,等了半个钟头顾岐安才姗姗来迟。他同她抱歉,去陪丁教授复诊了,报告下午出来的。

“还好嘛?”

“嗯,有惊无险。”

来人着一袭西装外罩海军大衣。看她穿得单薄,出站的时候,把大衣披到她身上。也说,呵气成霜的天气,手最好的归宿是口袋。

随即把她的手袖到口袋里。

梁昭:“诶,怎么是你的口袋呢?”

顾岐安耍赖,“谁的口袋不是口袋!就你这么个上赶着冻死的穿法,削薄薄的面料,管屁用!”

十指扣到一起,角力间,梁昭触到他无名指上一圈戒环。她笑,“看来有些人试图霸王硬上弓?生米煮不熟,干脆夹生着嚼。”

“煮不熟也好,别再来生米煮成熟饭的情节了。”

顾岐安话里有话,送她上副驾时,他手扶着门框,身子低低俯进来,“前几天我们科里一个女同事因为流产告了假,虽然这时候再说这些没多大意义,但看到她,难免就想到你,想你为此受过的苦。”

甚至不必去亲眼目睹那两张流产报告单,不必亲耳听她描绘,也能切身共情;

或者不妨说,他宁肯想象也不愿她鲜血淋漓地口述,毕竟他除了一句“疼吗”,别无他法。

彭彭才从宠物包解禁出来,落到梁昭怀里,又被包围了。

顾岐安垂首封住梁昭双唇,前襟挤着她,狗崽子难免抗议,吠到某人烦了,捏起她后颈就挪到一边去。再追着昭昭问,“你想我吗?”

人活着总得有个念想,有个不断为之追逐的答案。

梁昭缩着舌头不肯他尝到,于换气间隙里说,“干嘛执着于这个,留点想象空间不好嘛?”

“不好。过日子不是拍电影。”

“谁要和你过日子?”

“那不然呢?”风里有料峭的寒,也有他淡淡的烟草味,“你还想和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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