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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牌记(115)

作者: 梁仝 阅读记录

濮素近来也很懊糟,为陆岳阳的事。她个体户不存在什么年终奖,收入忽上忽下,但家里一旦急需还是她出大头。陆就不同了,浙江人做生意发家的, 他再不济也能回去继承家私。相处越久, 矛盾越显著, 二人无法两相理解, 只有无尽的死循环。陆那些圈子,如今她也很难融进去了。前几天还大吵一架,为他手机里仍未断联的前度。

濮素由衷觉得,好累。太清醒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她们来到一家小笼包铺子。从前大学惯常来吃,那老板还记得她们,直接招呼, “老样子伐?”

饶是梁昭好馋好馋, 也只能纠正,“不。给她来一笼屉就好啦。”

开吃后,濮素才终于问她,“你准备去哪家医院?”

梁昭下意识抽出烟盒来想抽,被她按下去了,濮素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般的口吻,“这就自暴自弃了?还没查是个什么情况呢!万一孩子好好地, 也给你抽死了。”

“好好地?十有八.九是没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了解。梁昭这回预感好强烈,从昨晚开始额角就突突直跳,具象形容的话,就是丧失感。对,好像十指舀水一般只能眼睁睁看它流逝,更像当年谭主任出事前晚,她发了个梦,梦里如何也追不上老谭的背影。

冥冥之极为昭昭。

“我头一次这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它像个死咒,棺材般的死咒。”梁昭一记冷笑,笑得凄楚也悲凉。

从濮素视角看,好友眼里的微光全溃散了。巴掌大的脸,白惨惨地,像个纸糊的灯笼,不用力也能捏碎。

她还是力劝梁昭去瑞金医院,“不管结果如何,这事你瞒不了他太久。何况他是你枕边人,孩子生或死他有责任的!他是父亲呀!凭什么回回都让他清闲没事人,而你一个人受苦受罪啊?”

“我不想他知道。”

濮素气得包子进嘴又吐出来,“你这人也是犟得没救了!那照你的思维,结婚干什么呀?找老公干什么呀?你既然事事都能独自扛,枕边人全当个摆设,个么和离婚没两样了。”

大嗓门招来旁人纷纷侧目。梁昭始终不为所动的形容,无悲无喜,或者是哀莫大于心死。

她实话告诉好友,“我就是不信任他。昨晚有反应,第一直觉也是打电话求助你,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我承认这样不好,可是一旦他知道了,事态反倒更复杂。”

顾家那个余孽般的氛围,又是商贾之家,最最注重香火传递了。否则,何以当初她一有孕就着急忙慌地要来看她,连体面也无暇顾及?这是一说;

其二,顾岐安其实蛮喜欢小孩。她看得出来。有些人天生有孩子缘,招小孩亲近,自己也乐得哄逗他们。而且她懂,童年与父亲有隔阂的人往往更期许为人父,从教养小辈的过程里去补救自己。这是代偿机制也是救赎。

“此外的原因,就是我对他还有防备。”

“防备什么?”

“谁知道,”梁昭耸耸肩,“你说我冷漠也好,作践也罢,我甚至心想,倘若这回有惊无险我也要出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偷偷生下孩子一个人养。”

“带球跑?”濮小姐的脑洞永远玛丽苏。

梁昭鼻孔出气,“什么带球跑?他一个精子供给者有什么资格?”

说着,二人像是悲极生乐般地齐齐失笑。笑完心里又莫大的空虚感,活像个死人临终前的回光返照。

南面窗户外,路边几棵木绣球开花了。枝头紧致的花苞骨朵沉寂一个凛冬,终于迎春而绽。

梁昭问濮素,“这树我们上学的时候有嘛?”

“没有。你忘了?我们毕业快十年了。”

*

月中医院例行大督查,卫健委下派好些个领导来访。

是以顾岐安下了夜班也不得歇,科室开会钦点他和另一位主任做好接待工作。上头三令五申:半点不得马虎,必须里里外外提高素质!给领导拿出错来,影响全院形象,人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次督查也远比以往严峻。不仅因为是突袭,也因不日院办就要换届洗牌了,据说下任院长拟定陈书记,也即陈婳父亲。

好说。顾岐安即便与亲生父亲各种不睦,和院里这些老//江/湖倒是极为熟络。像忘年交也像“私生父子”。

清早查房完毕,还碰上轮科预备巡检的陈书记,后者和他闲话几番,亲妈粉般地戴高帽,“你们科室有你坐镇我放心。好好干,你小子可别辜负我啊!”

顾岐安抛烟给他,客套一笑,“今天日子特殊,倒不见跟屁虫跟着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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