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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51)

凤仙来到荆南府时正值隆冬。她的母亲袁夫人虽是凌焘的正室,但失宠多年,此刻独居在一处冷清的院落,那里少有人进出,连尘埃都是寂寞的。严寒的天气,袁夫人房中却只有一小盆冒着浓重烟味的炭火,与病榻上她的目光一样,有气无力地明灭着。

听到凤仙的呼唤,袁夫人惘然看她半晌,似乎辨出了她,但多年郁结于心,欲向女儿倾诉的话被悲伤、内疚与无奈掩埋,然后便只是哭。

凤仙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感觉就像触到了一段枯木。

袁夫人身边只留下了一个服侍她多年的侍女许姑姑,她与凤仙谈及往事,凤仙那些画卷残片般的记忆终于被拼接起来:

当年袁夫人怀着凤仙,随夫出征,居于营中。凤仙出生那天,一群黑色大鸟飞至营前,徘徊不去。随后凌焘与金人作战失利,便归罪于凤仙,认为她的出生引来黑鸟,是不祥之兆,这个女儿自然也是不祥之人,因此很不喜欢她。

凌焘好色,家中有多房妻妾,当年他最宠爱朱五娘子。朱五娘子是临安人,有倾城之姿,且有一手好厨艺,食、色两点均牢牢抓住了凌焘的心。袁夫人母女在以朱五娘子为首的妾室倾轧下生存,日子过得甚为艰难。

凤仙六岁那年,皇帝召凌焘还阙,将为其加官进爵,凌焘遂带众家眷同行。但不知为何,行至浦江附近时又接到圣旨,皇帝收回成命,仍命凌焘戍边。而他们启程时凤仙受寒病倒,路上一直发热,全身疼痛。其余妾室猜测她得了疟疾,很担心自己子女因此染病。偏巧那时朱五娘子所生的三姑娘也开始发热,朱五娘子惊恐不已,向凌焘哭诉。凌焘因失去爵位之事正心烦意乱,又听凤仙将病过给妹妹,越发怒不可遏,说今日境地皆因凤仙晦气所致,因此不顾袁夫人苦苦哀求,将凤仙从母亲怀里夺走,遗弃在了浦江城外的雨夜里。

“那么,现在妈妈住在这远离大宅的小院里,也是源于朱五娘子挑拨?”凤仙问许姑姑。

许姑姑道:“那倒不是。如今将军最宠的是薛九娘子,朱五娘子远不如以往风光,倒是消停了许多。夫人原住在大宅里,因为长年病弱,房中常煎着药。不久前薛九娘子生了个儿子,向将军抱怨说自己一闻夫人房中飘来的药味就头晕目眩,将军便让夫人搬到了这里。”

凤仙又问:“那爹爹派人寻回我,是看妈妈病重,所以恻隐心起,让我回来照顾妈妈么?”

许姑姑有些迟疑,随后道:“失去姑娘后,夫人日夜哭泣,恳求将军多次,将军都不同意去寻回你。慢慢地夫人也死心了,不再恳求,但一想起你就哭。这一次,是朱五娘子向将军请求,要请你回来。”

凤仙讶异道:“为何?”

许姑姑道:“两月前三姑娘去朱五娘子娘家探望外祖母,回来路上竟失踪了。有人说她是跟表哥私奔了,但朱家否认,说三姑娘是被贼人掳去了。将军派人找了很久,一直杳无音讯。朱五娘子自那以后便常来夫人这里诉说失女之痛,说将心比心,终于明白了夫人的痛苦,因此愿意极力劝说将军,把二姑娘找回来。”

第二章 孝雉

次日朱五娘子特意登门拜访袁夫人母女。

朱五娘子乍一看依然是明媚的美人,声音娇软仍如少女,凤仙度其容貌,猜测她应不超过三十五岁,只是言笑间眼角曳出的细纹表明她最好的韶华已渐行渐远,而她那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妆容也显示着她对此是多么的心有不甘。

她诚挚地表达着对凤仙回归的欢迎,并不回避以前对袁夫人母女的排挤,说痛恨当年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的自己,对以往所作所为深感愧疚,并愿意补偿。

她带来首饰衣料若干,不顾凤仙的推辞,直命人搁在堂中,除此外还奉上一只身形特殊的鸡,说可给袁夫人补身子。

这鸡比一般家鸡略小,头颊似雉,大部分羽毛为黑色,上面散落着一些白色圆点。“这鸡出自夔峡,极其稀少,是我川中的亲戚千里迢迢带来给我的。它身上的圆点像真珠斑点,蜀人称它真珠鸡。因为长大后会反哺其母,很有孝心,所以又名孝雉。”朱五娘子解释道,“这孝雉还有个神奇之处:每当春夏之交,景气和暖之时,它颔下会露出一尺余长的绶带,红碧相间,十分鲜艳,与此同时,头上还会立着一对翠角。向人展示一会儿,它又会把绶带敛于嗉囊下,被羽毛重新覆盖,绶带和翠角又都不见了。可惜现在天气寒冷,这景象是看不到的。”

凤仙仔细看那孝雉脖颈间,没看出任何端倪,遂问:“那绶带莫非缩到脖颈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