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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35)

倒是阿澈怒视着蒖蒖,将要斥责,但一个“你”字甫出口即被林泓喝止,然后命阿澈将花瓶送入库房,另选一个汝窑花瓶过来。

蒖蒖有些疑惑:“老师不喜欢我洗花瓶么?”

“不是,”林泓和言道,“只是用了很久,如今想换一个了。”见蒖蒖笑容消失,还在细探他的表情,他浅笑吩咐:“去园中剪几枝红梅给我插瓶吧。”

林泓每日插花所用的花枝通常是园丁剪了送来,他修剪调整后插入瓶中。蒖蒖既得令,便兴冲冲地去剪了他最爱用的红梅,每一枝都精挑细选,确保姿态都很美,花都开得很艳再呈给林泓过目。

林泓看看她所剪的梅枝,道:“都很美。不过,这么美的花枝,还是让它长在枝头吧,以后别剪了。”

他命安放好汝窑瓶的阿澈将这些梅枝送去插在堂中的大花瓶中,然后起身,带着蒖蒖来到园中,自己挑了些残枝、枯枝、徒长枝剪下。

回到书房,蒖蒖盯着那些自己根本没关注过的枝条,还在诧异这怎么能用于供奉洛神姐姐,林泓却已拈起一根直楞楞的徒长枝,双手握住花枝接近自己腹部,左右拇指指尖轻轻相抵,略一着力,只听那花枝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蒖蒖一惊,尚未反应过来,林泓双手所握位置继续移动,“咔咔”脆响继续响了几声,当他手松开时,可见花枝已被折出曼妙的弧度,而且表皮几乎未损,花枝姿态宛若天生。

“内部木质虽被弯折,但经脉未断,插入瓶中仍可吸水,一如未折枝时。”林泓解释。

蒖蒖点头:“明白,就是打折骨头连着筋的感觉。”

林泓一笑,递了另一根徒长枝给蒖蒖,“你试试。”

蒖蒖接过,试着弯了弯花枝,起初力度不够,手一松花枝立即弹回原来的状态,然后她加大力度,这回一声尖锐的脆响,花枝彻底断了。

她赧然向林泓致歉,林泓安抚地朝她微笑,又取一枝,边弯折边说明:“双手握住,枝条离腹部一拳距离,先慢慢弯,感受一下枝条的柔韧度,再选择合适的力度。弯折时动作要干净利落,折枝发出的声音务必清脆,但须弱如婴儿咳嗽,若尖锐刺耳,那就是折断了。”

蒖蒖顿悟:“烹饪也是一样,操作之前,须先了解面对的食材质地,再选择相应的力度和运刀方式。”

林泓继续处理剩下的花枝,不再说话,双目凝视所选的枝条,先观察原先的姿态,再胸有成竹地弯折出自己想要的线条,神情专注,完成得却又相当轻松。

这神态真是美呀,一如他凝神作画、写字、弹琴或养鹤时。这一瞬她忽然意识到,男子最美的时候,就是专心致志地做着他擅长的事之时。

她默默注视着林泓,看得如沐春阳,心中和暖,直到林泓发现她不自觉间呈出的微笑,目含疑问地与她相视,她才红着小脸低下头去。

“还有问题么?”林泓问。

蒖蒖垂目想了想,目示枯枝:“为什么要选枯枝呢?我们看插花,看的不就是正在开的花么?枯枝看起来颇显衰败。”

林泓暂时不答,把先前整理好的花枝插入瓶中,再选择了一根枯干苍劲、无任何花叶的枝条斜插入后方,才道:“为什么要回避枯枝?那是我们可以借鉴的过去。”

蒖蒖举目望向他完成的插花,那瓶花前方细枝上有未绽蓓蕾,中间主枝窈窕曼妙,离枝头约半尺处有盛开花朵,而后方枯枝雄浑劲峭,构成景象疏密有致,生死枯荣,皆为一体,如同一幅微缩的生命画卷。

第五章 造园

数日后,有两人带了地图从抚州来,说奉主人之命邀请林泓在抚州为其营造园林。

南渡以来,士大夫皆爱营构园池,用于奉亲自娱、燕集酬唱,享林泉之乐。贵官园圃,无不叠山理水,筑凉亭画阁、高台危榭,植奇花异卉、佳木瑞草,以求可居、可游、可藏歌贮舞。为求一理想造园者,不惜花费重金聘请。蒖蒖也是此时才知道,林泓并非终日飱风饮露,不问世事,他与园中人日常支出,有相当一部分来自造园所得。

“公子出自诗书簪缨之族,但双亲辞世得早,留下家产不多。公子十八岁便考中进士,可他无意仕途,辞官隐居武夷山,至今已有五年。”阿澈告诉蒖蒖。

蒖蒖十分理解:“林老师品性高洁,淡泊名利,想来也看不惯官场中人事。”

阿澈继续道:“他在武夷山造了这个园子,供自己居住,但友人来访,均赞不绝口,纷纷邀请他为自己家造园。公子难以推辞,便造了两所,岂料来求他造园者越来越多,公子看此事他擅长,兼可顾及生计,也就决定每年接两单做做。但也仅两单而已,公子生性淡泊,不逐暴利,凡事又精益求精,每接一单便反复推敲,力求做得完美,也是极耗神的事,所以一年两单已是极限。不过量虽不大,所获收益也足以养活我们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