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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86)

“谷主,纸包不住火。此事若不处置,只怕越传越远,成了人家的笑柄。”

窗外只有簌簌的雪声。

沉默片刻,慕容无风道:“有一件事我不大明白。为什么谷里会有这么多传闻?且全集中在吴大夫的身上?”

郭漆园微微一怔,继而撇撇嘴:“也许因为她是谷里唯一的女大夫。一举一动,不免受人关注。”

“有否可能,她这样做是被人胁迫?”

“看不出有胁迫的迹象。”

“难道她会自愿做这些事?”他怎么也不肯相信。

“依属下看来,她好像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慕容无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乐在其中?难不成你也去过?”

郭漆园垂首:“谷主言过了。属下五短身材,腰肥体胖。就是有此妄想,也不够条件。谷主若实在不信,属下倒可以安排谷主亲自去一趟,验明正——”

话未说完,见慕容无风怒容隐现,目色转寒,忙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这里一直都是读书人的地方,本该清静无为、专心学问才是,想不到也有这么多好事之徒。”

“是啊。好事之人多了,无风也会起尘,无鬼也会死人……”见慕容无风无半点要处置吴悠的意思,郭漆园自觉无趣,连忙望风转舵。

“我看萧逵就是个好事之徒。福州白鹤堂丁大夫那里一直缺人手,正月过完,你就要陈策把他调过去。”

“是。”

“此外,我想见一个人。”

“请谷主吩咐。”

“唐潜。”

“这个好办。如果他在唐门,飞鸽传信三天就可以到。”

“你先去罢。”慕容无风颓然靠在c黄头。

“是。”

走到门边,慕容无风忽又道:“还有,你去告诉吴大夫,就说今晚我想见她。”

“在哪里?”

“这里,书房。”

……

世事如糙蛇灰线,马迹蛛丝,隐于无言,细入无间。

自从认识荷衣之后,他发现自己对女人的了解格外浅薄。他这才想起自己从小到大认真打过交道的女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两位。

荷衣是他的净土,他的解脱。吴悠是他的助手,他的同事。

与荷衣相比,他认识吴悠更早,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他像熟悉自己的手一样熟悉吴悠在这一行里的习惯与表现。他知道她喜欢用多少号的银针,什么尺寸的手术刀,fèng合伤口从何处下手,麻醉时好用哪个配方……合作了近十年,他们已完全达到默契。所以每当遇到有难度的手术而他风痹发作不能握刀时,有吴悠在场,他会比较放心。

因为这一层明显的信赖与偏爱,致使吴悠在这一群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师兄师弟中颇招忌妒。渐渐地,谷内谷外都传闻吴悠暗恋“谷主”。每一个人都认为他们是完美的一对,早晚要喜结良缘。为此,她变得小心谨慎,而他亦主动避嫌,除医务之外,两人几乎毫无往来。尽管如此,在他与荷衣离开云梦谷的那段时间,吴悠还是遭到排挤,过不了多久就被遣出谷外。

据他个人的印象,吴悠其实是个沉着冷静的女人,至少在手术台上如此。医会的时候她很少发言,在一群侃侃而谈的男人面前她显得平庸。若问她有什么见解,她则唯唯诺诺,附会大多数人的说法。比她晚来的人,辈份比她低的人都能在她面前旁征博引、指点江山、滔滔不绝、毫无愧色。她唯一习惯做的事就是不断地点头称是,比那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人还知道韬光养晦。有时他会为她的谦虚忿忿不平,故意当着许多人的面提一个很难的问题,一时间整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吴悠也跟着垂眼,脸上却露出会心的一笑。在这种场合她永远也不会开口,把聪明暴露给众人。

他为此感到难过,她父亲在朝中便是以耿直遭祸,弹劾他的正是他自己的学生。——也许这就是悲惨的家难留给她的阴影,让她对世人失去信任,怀有恐惧。他觉得自己应当体谅她的难处,为此他改变了作风。他原本对所有的学生都十分严厉,批评起来不留情面,唯独对吴悠一直和颜悦色,从未说过一句硬话。

十年下来,吴悠留给谷人的印象始终是位合格的美人、标准的淑女:说话斯文,行事恭让,对病人更是柔声细语、体贴入微。她有一双无辜的眼睛,脸上充满少女的天真,与人交接半含半敛欲语还羞。除了温柔多情、多愁善感之外,她既无性格也没脾气,以至于陈策向他解释为何要将吴悠调到谷外时,他毫不客气地把陈策训了一顿:“谷里通共就这么一位女大夫,你们还容不下!把她调回来,有谁不服气,叫他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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