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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74)

已经五个月了,他看上去好像并没有长大,还像一只刚生下来的小猫一样闭着眼蜷在布兜里。稍有一丝风吹糙动他就会发烧咳嗽,然后一病几天,喂什么都往外吐,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样子也叫活着?不出一年就把全家的积蓄花个精光……吃了多少药,扎了多少针,管用么?”

“那可就得问您了。您是大夫,这针不都是您老给扎的啊?”

“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能治人家头疼脑热,惭愧。”

“您还有别的法子么?”

“没法子了,过一天是一天罢,想开点儿。哦……对了,前天镇子里来了一位方大仙,被村东的张家请过去三天了,你要不要也试试?我看这孩子大约是……咳咳……中了什么邪了……依我看,叫大仙来驱一驱也好……”

“多少钱一趟啊?”

“一百文一次罢,倒不贵。只是需要一头猪,当然……酒水是不能少的。”

“那您还说不贵?猪没有,咸鱼可不可以?”

“人家北方人,不吃这个。”

“哦。”她沮丧地叹道。

老金也是渔民,早年曾跟着一位江湖郎中到“外面”逛过,算是村子里唯一见过世面的人。旺季捕鱼,淡季开了个小铺,卖点杂货和药丸。村子小,四处山深水大的,大伙儿有点头疼脑热都来找他。他扎针拔火罐,样样在行,渐渐的,也就把他当成了大夫。

“要不这样也行……”老金瞟了一眼女人细小的腰肢,吞吐了半晌,道:“我家堂客去年没了,不如你嫁给我……那头猪我替你出了……你儿子的病也只管交给我……包他多活几年……”

他今天只有四十岁,一点也不算老。人家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女人,他左看右看都不如眼前这个成天找他开药的关家娘子。相中的就是她那一副甜蜜蜜的嗓子和细挑挑的身子,还有那一手好渔技。这女人一下水,打的鱼比村子里最强悍的小伙子还多一倍,娶了过来,一定是个能干的好当家。

不过,人们都说,关月的脾气也挺大。生了这个男孩之后,变得更加惹不得。村子里一大群后生,打了鱼后都喜欢聚在西头晒鱼场里以调笑过路的女人作耍。偏偏关月每天都要从那里路过。

她只给胆子最大的小罗取笑过一次。之后,大伙儿见了她,都很客气地问好,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一次,她打了小罗一记耳光,小罗的头第二天就肿得跟猪头一般。

过了一个月,涂了好些膏药,那肿才全消下去。

过了整整一年,小罗才心有余悸地回到晒鱼场。见了关月就老实地垂下头,全然一副驯服的样子。

众后生心中暗忖:这小个子女人身手好生了得,平时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老金偷偷地看了一眼关月,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中不禁一喜。

“大叔真会开玩笑!”关月笑着道。

“我是认真的。”老金笑逐颜开地道。

“为了儿子嫁人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关月一双眸子忽然刀锋一般地扫到他满是麻子的脸上,直瞪得他一身冷汗,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只是也要嫁个像样儿的。大叔……您家不会趁人之危罢?”

本地村话喜欢尊称别人为“您家”。

住了一年,她已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早将自己以前的口音忘到爪哇国里去了。

“这个……咳咳……哪里哪里。”老金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这咸鱼您家要还是不要?折成铜钱也怪麻烦的。要不,您以后就不用做咸鱼和熏鱼了,我都给您家包了,好不好?算是药钱。”

“这个……咸鱼我自家已有几大缸子了。”老金皱起眉头。

“那就给你铜钱好了。”关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掏出一串钱,虽然一串就是一百文,她还是认真地把每个铜板从头到尾地数了一遍。

“药我已经包好了。一天喝一次,一共是一百零八个铜子儿,收你一百,那八文就算了。”

人情不成生意在,买卖照做。老金面子过不去,却又不想让人家说他斯负孤儿寡母。一把将钱接过来,数也没数,便扔到柜台下面的小簸箕里,摆出一副生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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