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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行记(25)

荷衣说去去就来,却去了很久也没有回来。

在这当中,吴悠眼睁睁地看着山水与表弟同时离去,却没有和他们搭上话。她不想让一个男人抱着自己走出沼泽。

渐渐的,四周只剩下了陌生人。

后来,陌生人也走光了,四处一遍死寂。只有唐门的几个兄弟还停在原地低声交谈。

她低垂着头,将自己完全包裹在披风之中,精灵一般地隐身于大树阴影之下。

夜雾弥漫,微云满天,月光渐渐地暗淡了下来。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悄悄地向她袭来。她的全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师门仇敌就站在离她不远处,背对着她窃窃私语,还装作一副完全没有发现她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很引人注目。比武的时候就老有人回过头来,趁她不注意,偷偷地看她一眼。

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这棵树下,站着一个黑衣女人。

瞬时,她的脑中闪过一道阴影。

那是个她曾经医治过的女人……被人强奸之后精神失常。尽管她治好她所有的外伤,次日,当她捧着药去看望她时,那女人已在自己的屋内悄悄地上吊。

想到这里,她开始摸索自己的荷包里有些什么东西。

只有一只木梳,一块手帕。

临行时有荷衣作伴,她什么也没有带。身上无一件防身之物。

她悄悄伸出脚探了探,弯下腰来,捡起一块石头藏在怀里。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咬舌自尽。”——她心里暗暗道。

这法子虽从书上看过多次,却从没见人真地试过。

咬自己的舌头?……那会是什么样子?

行医多年,她看人已成了这样的习惯:无论是什么病人,在她的眼里,都好像是凝固在琥珀中的某种生物,可以随她任意观察翻动,必要之时,还可以切割。

因此她明白,在内心深处,所有的女人都讨厌大夫。

男人时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看作是一块琥珀,什么割骨疗伤啦,什么壮士断腕啦,什么两肋cha刀啦……女人则万万不行。女人只有感觉,没有身体。

她连忙睁开眼,口中忽然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咸味。

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上面有一根金钗很是尖利,只可惜是纯金的,太软。她还是把它拔了下来,藏在手中。万一有什么事,至少她还知道有一个穴道一刺就死。那样死掉会不怎么痛。

不过她面目会扭曲成一种可怕的样子。

她曾见过一个男人这样死去,脸上所有的线条和孔穴犹如一朵怒放的鲜花或一圈骤然激起的涟漪向四面散开。那神情仿佛是在盛典中吃错了东西,或祭祖时胃痛发作。总之,小丑的脸也没他看上去滑稽古怪。

他的死明明很悲壮,大家瞻仰他的遗容,又忍不住偷偷地想笑。

人一生的经历有时候并不朝着某个主题聚拢,这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她为自己生动想象而惊恐——好像这些全是正在发生的事情——脸上的肌ròu不由自主地跳动了起来。

怎么办?我怎么办?她的大脑翻腾着。

渐渐地,她松了一口气。唐门的人显然没有发现她。他们陆续地离开了。最后,唐潜也慢慢地向沼泽的边缘走去。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天也越来越暗。要不是那一块地格外空旷,她几乎分辨不出树影与人影了。

她浑身发软地倚在树旁。一边观察着唐潜的脚步,一边绝望地等着荷衣的到来。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啦?他发现了什么?

她屏住呼吸,心怦怦乱跳,觉得自己已紧张地快晕过去了。

然后,他忽然转过身,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已吓得不敢动了。

他的脚步很坚定,好像知道这里有一个人。等他走到她面前,神情却犹疑了起来。

她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好像只要这样一做,自己就可以在这瞎子的面前消失。

是真的消失了么?

小时候,她经常玩躲猫的游戏,这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他缓步向她走来时,她好像被那个抓猫的人突然逮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掏出怀里的石头向他的脑门上砸去!

他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问道:“我们认识?为什么你一见我就要动手?”

她大叫一声,道:“你别碰我!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咬舌头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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