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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62)

“他没伤着你罢?”子忻一边问,一边点燃灯笼,在她脸上左照右照。

那光十分耀眼,她眯起眼睛,道:“没有。”

他的手却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拧来拧去查看。

“干嘛拧我的脸?”他的动作那样野蛮,她立即动了气。

“别动,这里有血。”他从怀里掏出个水壶,将水淋在手绢上,仔细地擦拭着她脸上的一块血迹。

她恍然想起黑衣人的剑曾经从她脸上一贴而过,大约是将沈轻禅的血也带了过来。

血迹消失,露出洁白的肌肤,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没受伤。”

他垂头看她的时候,鼻尖几乎从她脸上划过。她闻到他身上飘来的一道浅浅的药气,便瞪大眼睛,怔怔地盯着他的脸。

他目光幽深,久久地凝视着她。

气息在彼此的唇间交错,她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脚,使劲地揪住了他的领子。

见她的头仰得如此厉害,他的手只好从她的下颚一直滑到脑后,然后捧住她的脑袋,生怕她会摔倒。

蓦然间,她的鼻子猛地一酸,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一团水雾喷到他的脸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为了证实自己的无辜,她大叫了一声,忙用袖子替他擦脸。

“没关系。”他淡淡地道。

第十五章回春堂

她不好意思再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头往自己这边拽,只好放开了手:“咱们快回去吧。”

他点点头,将灯笼递给她:“上马。”

“哦。”苏风沂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背。

疏远是那么容易,顷刻间,他们又疏远开来。

“啊……嚏!”刚坐直身子,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脱下外套,扔给她。

如果那是关心,他的动作显得有些野蛮。如果说那不是关心,他又为什么要扔衣服。

她接过外套,还没来得及穿上,鼻子一酸,忍不住冲着它又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我的手绢全湿了。”她拿衣裳堵住鼻子,嗡嗡地说道。

他皱起眉头,既而叹了口气。他一共只有两件上衣,只好将月白色的内衫脱下来扔给她。

她的脸忽然通红。

他只穿了两件上衣,全都扔给她之后,便像路上的酒鬼那样打着赤膊。空气冰凉,夜雾湿冷,地面上还残留着雨水。这个打着赤膊的人一手柱着手杖,一手牵着马,昂首挺胸,从容悠闲地走在大街上,神情坦然得宛如琼林菀中的状元。他有一张消瘦的脸,身上的肌肤已远不如她们初次见面时那样细腻苍白,而是明显露出风沙磨砺的痕迹。他的身体也远比她想象的要健壮,却仍显瘦削,双臂优雅而修长,和人打过架,肩上几道浅浅的刀疤。

“穿上衣服吧,很冷呢。”苏风沂轻轻说了一句。

“不冷。”

无论怎么看,他还是个孩子。她在马上津津有味地打量着他,永远记得癸水初至时子忻安慰自己的样子:明明尴尬万状,却假装镇定自若。在一张职业的面孔下,他用祭司般的眼神凝视着痛苦中的病人,喃喃地说出许多温柔的谎言,仿佛自己是一张无形的滤网,每一次死神从中穿过,都要被迫留下一团黑色。

也许黑色太多,即使在快乐的时候,他也显得忧郁,双眉微蹙,一副苦恼的样子。

子忻很不容易快乐呢,苏风沂心中叹息。

进了客栈,将马牵回马房,大厅里只燃着两只小小的蜡烛。昏黄的灯光下,苏风沂发现子忻裤腿的膝盖处有一团掌心大小的血迹。

她惊呼了一声:“子忻,你受伤了?”

“没什么,一点小伤。”他漫不经心地继续往前走。

“不是小伤,给我瞧瞧。”她一把拉住他,手往膝盖上一摸。隔着裤腿她能感到膝盖处明显地凹下去一块,上面缠着纱布,血从里面断断续续地渗出来。

她浑身一震,脸色苍白地看着他,颤声道:“你……你把你的膝盖骨给了……给了他!”

他拂开她的手,冷冷道:“这和你有关系?”

“没……没有,可是……”她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两眼发酸,心口发痛。

“很晚了,去睡吧。”他漠然地说了一句,往楼梯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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