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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60)

子忻拍了拍他肩,笑道:“不要相信钱大夫的话。情况没有那么严重。如若伤口愈合得好,应当没什么可怕的后患。休养四个月就可以回轿行当差了。”

“真的么?你是说,他不会……不会……”他原本想说“不会变成一个跛子”,却将最后两个字吞进了肚子。

“当然不会。”

毕竟这只是一个江湖郎中的话,若不是钱大夫的诊费太高,老汉付不起,也不会死马将活马医地将这个在路上摆摊的大夫请来。见子忻的话说得又自信又圆满,更是疑上加疑,只当是给自己的一个吉言,苦笑一声,将灯笼塞到他的手中:“路上太黑,带着这个灯笼。”

子忻还要推辞,苏风沂一把接过去,嘻嘻一笑:“是啊,有这个灯笼正好。多谢老伯!”

两人辞行,见门已掩上,苏风沂将医箧抢在手中,道:“累了吧?我替你扛箱子!”

子忻牵着马,问道:“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轻禅……受了伤。有人……有人挖了她一只眼珠。”

子忻猛停下步来,吃惊地道:“哦?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

“是谁干的?”

“不知道。可能是她的某个仇家。她挣扎地逃回来,现在已经昏迷过去了。”

“你去找了唐蘅么?”他忽然问。

“找了。唐蘅说得先消肿,肿不退,就是你来了也做不了手术。”

“他说得没错。肿得很厉害?”

“反正现在很难认出她来。”

子忻拍了拍马鞍,道:“你上马罢。咱们要快些回去才好。”

苏风沂摇摇头:“你累了,我要你坐在马上。”

出门的时候,借着灯笼的余光,她看见子忻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便知是傍晚那个蟑螂的余祸未消。所幸及时吃了药,不然,就是会六年前的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子忻没有说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良久,道:“上马,地上是湿的。”

每当生气的时候,他的口气里就有一种很不耐烦的腔调,让她害怕。她乖乖地爬到马背上,道:“那你也坐上来。”

他没有理睬她,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细雨如织,轻轻洒下。默默地走了一柱香的功夫,他们穿过一个牌坊,苏风沂抱着医箧,望了望墨色的天空,道:“我想起了一首诗。”

“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消魂,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子忻道,“是不是这一首?”

苏风沂愕然:“你怎么知道?”

“猜的。”

“其实你不一定要当个游方郎中,当个江湖诗人也未尝不可。”

“为什么我要当个江湖诗人?”

“这样我们差不多就是同行了。”

“何以见得呢?”

“我们这一行只和美的东西打交道。”

“人的骨头就很美。你只是没仔细观察而已。”他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

“我不喜欢你打量别人的样子。你的眼睛好像一把手术刀。”

“我也不喜欢你打量别人的样子,你的眼睛好像一把铁锹,哦,不对,一把刷子。”

“说得没错,我喜欢青铜,就是喜欢它被悠久的年代腐蚀之后那副残损的样子。”她扬着眉头道。

“难怪你老要跟着我。”他自嘲了一句。

“喂,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嘛!”她的脸红了,“何况——”

空中忽传来一阵诡异的哨音,苏风沂脸色一变,道:“他来了!”

“谁来了?”

“那个挖掉轻禅眼睛的人。——轻禅就是听见这个哨音才去找他的。”

子忻停住脚步,道:“无论他是谁,我都希望这个时候你不要招惹人家。”

苏风沂大声道:“为什么?沈轻禅是我的朋友,无端被人挖去了眼珠,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么?”他正要拉住她,她已经从马上跳下来,从怀里抽出银色小斧,一阵风般地追了过去。

她的轻功居然不弱,跑起来飞快。果见前方号灯之下有一个黑影,那黑影闪身一掠,将她引入一个漆黑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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