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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4)

“没人欺负我,”慕容子忻道,“我很少出门。”

“那我去找我姐姐了。”

“再见。”男孩道。

第二章潜龙斋岁月

学堂就设在西廊不远处的“潜龙斋”中。迎面一排朱红亮漆的槅扇门,长窗上镂着十字葵花的图案,框格间嵌着磨光的贝壳,给一缕冬阳照得闪闪发亮。从廊上空窗望去,中庭上疏疏朗朗几株挂雪的梧桐在寒风中挺立着,远处是曲曲一弯湖畔。这去处刘骏当然不曾来过,子忻看上去也不甚熟悉。

走入空空落落的一个斋堂,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刘骏从布袋里掏出笔墨,齐齐整整地摆在桌上。子忻静悄悄地坐在一旁,桌前一无所有。几个男孩子在中庭嬉闹,听得一位长袍老翁缓缓地从院门口走来,咳嗽了一声,便一窝蜂地拥进堂内,各自找着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黎先生踱入斋内,笔直地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捋了捋山羊胡须,闭目养神,待得人声安静下来方缓缓睁开眼,道:“人都来齐了么?”

“齐了。”一个男孩答道。

“第一堂课,不忙识字,先讲规矩。大凡入学读书,先学修身次学治心。先要懂得事亲接物,然后方可穷理尽性。这一点,你们可明白?”

座上一群孩子齐道:“明白!”

黎先生点点头,接着道:“为人先要身体端整。衣服鞋袜,要时时收拾干净。男子有三紧:已冠要戴头巾、未冠要总髻——不能披头散发,这是头紧。腰带要扎好,不得松散,这是腰紧;鞋袜要系牢,不得拖沓,这是脚紧。总之,衣冠不得宽慢。宽慢则身体放肆不端严,不端严则易为人所轻贱。”

这一番话说罢,座下顿时一阵哄乱,扎头发的、系鞋袜的、扯腰带的皆而有之。

黎先生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面前东倒西歪、手忙脚乱的众人,清了清嗓子,又道:“为人子弟,说话常要低声下气,语言详缓,不可高言喧哗,浮言戏笑。父兄长上有所教导,当垂首聆听,不可妄自议论。长上有过,不可便自分解,姑且隐嘿,事后徐徐细禀。朋友之间也亦当如此。”

刘骏悄悄地问道:“什么叫‘隐嘿’?”

子忻道:“就是闭口不说。”

“凡行步,须得端正,要笼袖徐行,不可以疾走跳踯。若是父母长上招唤,则应疾走而前,不可舒缓。相揖,必折腰;对父亲、长上、朋友必自称名;称呼长上不可以字;有宾客不敢坐于正厅,升降不敢由东阶,上下马不敢当厅,凡事不敢自拟于其父。”

“……伺长者侧,必正言拱手,据实以对,言不可妄。事长者出行,必居路之右,住必居左。饮食,必轻嚼缓咽,不可闻饮食之声。开门揭帘,要徐徐轻手,不可有震响。……凡如厕,必去上衣;下厕,必浣手。夜行,必以灯烛,无烛则止。夜卧必用枕,勿以寝衣覆首……”

无穷无尽的规矩喷泉般没完没了地从黎先生的口中涌出来,众学生耐着性子听了大半个时辰,已沉闷得昏昏欲睡,忽听黎先生道:“这些规矩还只是个开头,我已给每人印了一本小册子,等会儿学散了,每人家去都要用心温习,把我今天讲的规矩背下来。明天我一条一条地问,答不出的,嘿嘿!”众人心中一惊,正惶恐间,桌上的戒尺响了两下,梆梆有声,都吓得一头冷汗,方知学长们给这位黎先生起的“长脸夜叉”的外号当真不虚。

“现在我们来学作揖。赵清顺,你上来一下。”黎先生站起来,走到堂前,当着众人,认认真真了揖一下,便叫一个学生来学。

每个人不得不都站起来,伸长手拜佛一般揖着,听他一一指正:“双足要稍宽,这样才能立得稳。弯腰的时候,眼要看着自己的鞋头,威仪方美。往下揖时,膝要直,不得曲了。对位尊之人,得手过膝下,再手随身起。很对,就是这样。……”一抬眼,见一群孩子此起彼伏地揖着,唯有慕容子忻悄然独坐,一动不动,冷眼地看众人,一副万事与已无干的样子。

黎先生板着脸,双目威光四射,沉声道:“子忻,你为什么不学?”

子忻拄着拐杖慢吞吞地站起来,马马虎虎地揖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重来。”黎先生冷冷地道,“如果你面前站着的是皇帝老子,你也这么放肆轻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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