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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记(38)

他看了她一眼,例行公事地问道:“姑娘哪里不舒服?”

“我……头痛得厉害。”

“伸手过来,我看看你的脉。”他简洁利落地道。

她将右腕搁在脉枕上,子忻三指微微一搭,随即道:“脉象上看不出。会不会是你夜里没睡好?”

“嗯,我有两夜通宵未眠,怎么也睡不着。”

“那我给你开副药让你今晚早点睡好了。”说罢提起了笔。

“别开药!”女子突然道,“我今晚不想睡着。”

他放下笔,皱起眉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我明天就要出嫁了。”

“就为这个睡不着?”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你有什么法子么?”

“可能是因为要嫁的人你不大认识,所以有点紧张。”

“要嫁的人我从小就认识。”

“那么,你不喜欢他?”

“……还行。他家世很好,人也不坏,长得也不错,对我一直很好,就像……就像大哥哥一样。”

“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我原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是到了最后几天,我又犹豫了起来。昨天我昏昏沉沉地在大街上乱逛,走进一家布店,糊里糊涂地买了一块布。回到家里才猛然想起,这种青花布通常是用来做包袱的。”

“你该不是想逃婚罢?”

“是啊,连该带什么细软,往哪里逃我都想好了。现在只缺下决心了。你说说看,我究竟是逃好,还是不逃好?”女子扒在桌边,瞪着眼,小声地道。

“这是你自己的事,应当你自己来决定才对。”

“这话自然不错。可是……若由我来决定,将来要是后悔了我就会责怪自己,会弄得下半辈子都不好过。若是找个陌生人来帮我决定呢,后悔的时候就可以归咎于他。我会想,‘是他!全上他的一句话毁了我的半生幸福!’——这样我自己就好受得多了。”她认真且井井有条地道。

子忻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半晌,慢吞吞地道:“那么,在你的内心里,究竟是想逃,还是不想逃?”

“想逃。”女子果断地道。

“那你就逃罢,”说完这话,他不忘加上一句,“我的诊费是五十文。对了,别忘了我的名字叫姚仁,将来恨我的时候,只管骂我,我不会介意的。”

“谢谢你,这是五两纹银,不用找了。”女子嫣然一笑,转身上了一道马车,匆匆离去了。

……

在江湖中走动,他信奉一条奇异的原则,那就是:不打算认识任何陌生人。

每过一处,他自然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

有些人会和他有一段极短暂的交情,帮助过他的人,他也会请他们到饭馆里小吃一顿。但只要夹起包袱准备再度起程,只要身子离开了这一地界,他便会在脑中结束自己与这个地界的所有关联,将陌生人全部从记忆中删除掉。

六年当中,陌生的人影潮水般从他眼前流走,不留下半点痕迹。唯一让子忻记住且不想忘却的陌生人只有一个。

竹殷。

竹殷陪伴他度过了数不清的寂寞时光。

他也习惯了竹殷的来去无踪。

两个人都在维持着这份淡淡的友谊,互不相扰,只在见面时偶尔深谈。

对于这种友谊,子忻十分满意。

他知道自己与人交接,一向缺乏耐心。

……

糙糙地喝了一碗花茶,又看过几个病人,日已黄昏。算算路程,下一处是嘉定府,也是个繁华所在。只是离此地甚远,就算连夜赶路,走一通宵也不一定能到。不过,沿途当有不少村镇可供歇马。想到这里,他收拾了一番,扬鞭起程。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忽有一骑从身后追上来,只听得一人远远地道:“喂!前面骑马的大哥!等等我!”

子忻扭过头去,来人正是下午所见的女子,停下马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她穿了一件灰蒙蒙的粗袍,披着一个大斗篷,瘦瘦的脸蛋藏在帽子里,显得男女莫辨。他看见马背上绑着一个青花布的包袱,道:“是你?”

“是我!真巧!你去哪里?”

“嘉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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